陸承驍已經坐上自己鋪的被褥了,道:“現在能說了?今天什麼打擊了,是和你表妹的事?”
林懷庚邊泛苦:“就知道瞞不過你。”
他躺了下去,雙眼無神地瞧著帳頂,“我求了我娘好些日子,昨天終于松了口,今天上午備好禮去了我姨母家,替我說項。”
陸承驍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后文,嗯了一聲,問:“然后呢?”
然后怎樣,林懷庚卻沒再細說了,只道:“我與表妹,恐怕是沒有指了。”
陸承驍已經能猜出來,約莫是兩方家長又有了什麼不愉快了,這樣的事,他也不知怎麼開解。
林懷庚也不需要開解,他只是需要一個人能聽他倒一倒苦水,他道:“承驍,你知道我多難嗎?好生生的一顆心,像生生被利刃翻攪一樣,承驍,我只要想象一下表妹將來某一天會嫁給旁人,我接不了,只是想象都不能夠。”
陸承驍緘默,林懷庚抱著心口,軀微微的蜷了起來。
他說:“承驍,你知道喜歡一個人的覺嗎?知道……求而不得嗎?你不懂……你應該永遠也不會懂,我家若是,有你家這樣的條件,我姨母定然……定然不會拒絕得……那樣干脆……”
他絮絮叨叨的,聲音越來越低微。
陸承驍道:“真那麼割舍不下,那就去爭取,沒有好的條件,那就努力創造條件。”
話落,久久無人應聲,他轉過頭去,見林懷庚歪著頭,不知何時竟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這種時候,醉了倒也是好事一樁。
燭還跳躍著,陸承驍出神的著房頂,他想,林懷庚有一句話是錯的。
喜歡一個人的覺,他又怎會不懂。
若是不懂,也不需遠遠地避到這安宜縣來了。
~
陸承驍這廂一時無眠,隔著庫房和賬房的另一間屋里,新婚燕爾的陸二郎夫妻倆也還不曾歇下,云雨過后,依偎在床上,正親親熱熱說著小話。
陸二郎之妻周氏,名瓊英,正是當日長鎮婆林九娘口中那個陸家給出九十九兩聘銀在安宜縣為陸二郎娶的姑娘。
陸二郎名承璋,周瓊英原是他自己相中的姑娘,岳家是安宜縣商戶,鋪面與陸布鋪一街之隔,經營些米糧豆面和油鹽醬醋。因是新婚,陸二郎多數時候都在縣里布鋪,陸洵和陳氏開明,覺得沒得讓新婚燕爾的小夫妻分開著住的道理,商戶人家也沒那許多講究,留二兒媳周氏在家住到出了正月,陳氏就同意回縣里住著去了,說是近便照顧陸二郎,也存了讓小夫妻在一塊,能早日有個喜信兒。
布鋪是四開間的大門臉,原是兩座相鄰的宅院,陸承驍那同窗家里一并買了下來,前邊鋪面打通了,后邊的院子只在中間開了一道小門,店里幾個伙計和陸家人分住兩個院子,也沒什麼不便利的,周氏日常就負責一應菜蔬米糧的采買,活有陸洵請的一個婆子幫工,也勞累不著。
進門不久,陸承驍也只到過縣里兩趟,頭一回周氏回了娘家,并沒上,今兒倒是照上了面,陸承驍的人材就不消說了,盡挑了公婆的好來長,樣貌是弟兄三個里最出挑的,不過周氏不關注這個,眼饞的是那匹馬。
這時候的馬可不便宜,別看周家是商戶,家里日常要出個遠門什麼的,那也是車行里賃個騾車,縣里也不人家有馬車,可那是頂富貴的人家才有這配置,尋常人家,不說買馬就不便宜,養馬也不容易,不常出遠門的,哪里會置這樣的行頭。
那麼健壯一匹馬,周氏瞧著可不就眼饞。
白日里不好問,夜里夫妻倆個在一,周氏就忍不住了,問陸承璋:“相公,今兒三弟騎的那匹馬,是家里的嗎?”
陸承璋一聽這話,就知道媳婦想的什麼了,低頭瞧一眼,問:“眼饞了?”
周氏擰他一把,陸承璋笑了起來,“這個你還真別饞,這馬可不是家里買的,承驍十四歲那年救過袁州李家世叔命我同你說過吧,這馬就是李世叔當年送的謝禮,不過你真要用,與承驍招呼一聲就,他在這方面一向都大方。”
周氏進門數月了,關于袁州李家,自然不會不知曉的,聽說那馬是李家人送的,好一番羨慕,又想起之前來過一回的那個八寶的小廝,問:“那小廝也是李家人送的嗎?”
陸承璋搖頭,道:“那倒不是,那是承璋十四歲那年要一人往袁州城進學,我娘給他買下做書的,書院里個個都有書,承驍沒有那不像樣。”
周氏聽得嘖嘖,心說這小叔子養得比縣里富戶家的公子哥也不差什麼了,和頭上兩個哥哥瞧著簡直兩路人,自家男人和大伯子瞧著才像鎮里商戶出的。這小叔子也不知是不是袁州城書院里呆了幾年,亦或是實在生得好,周氏今兒打眼瞧著,縣里富戶家的爺也沒他那般好風度,這真在縣里呆一段時間,怕是不日就要有人打聽到娘家那頭去了。
不過周氏也聽說過陸承驍之所以能進袁州城的書院進學,那是李家打點的關系,這都是際遇,可沒得眼紅。
陸承璋觀神,笑道:“羨慕了?”
周氏點頭。
是個不藏心事的,也不跟自己男人藏著。
陸承璋就著肩背,說:“放心,以后家里日子只有越過越好的,往后你必也是福的,我會上進,也讓你跟那富家太太一樣,過上能呼奴使婢的日子。”
這話把周氏哄得仿佛已經看到好日子在跟前招手了,心里浸了一樣,扎進陸承璋懷里又是一番親熱不提。
~
一夜無話,轉眼到了第二日。
陸承驍是習慣早起的,飲了些酒卻也不曾過度,翌日照舊和往常一般早早起來了。
林懷庚喝得兇了些,陸承驍也沒喊他,是以待他醒來時已日上三竿,前邊布鋪早已經開門營生了。
他初時看到這陌生的房間還有些懵,后來想起自己昨天是在陸承驍這邊借宿的,起把床鋪收拾了,尋到了前邊鋪子里去,果然,在那里找到了陸承驍。
陸承驍見他終于酒醒,笑著迎了過去,他二嫂周氏知道家中有客未醒,洗漱要用的溫水和一應飯食都給留了在灶上溫著,待林懷庚用過早飯,劉璋也尋了過來。
知道林懷庚心不佳,陸承驍問過兩人今天照例不用上工后,與父兄招呼一聲,請了兩人往茶樓小坐。
林懷庚今天倒是了些郁結,把自己的事與陸承驍和劉璋說了,原來昨日他娘帶著禮登了姨母家門,結果吃了他姨母不不好一通刺撓,最后發展到翻小時候的舊賬,兩人當場開撕了。
林懷庚說完,端起茶杯,仰頭把茶當苦酒灌了。
劉璋是到這時才知原委,一臉愁容,道:“那怎麼辦,伯母怎麼就沒能忍忍呢?”
劉璋和陸承驍不同,陸承驍這幾年回來得,劉璋卻是和林懷庚幾乎算得上是形影不離的,自然也知道林懷庚對他那表妹有多著。這說不就不了,懷庚怎麼得了,難怪他昨晚喝那樣。
林懷庚苦笑,怎麼忍,他是看著他娘賠著笑臉提著禮品出門的,源從來不在一個忍字上,他道:“能怎麼辦,除非我能巨富,家至要比姨母家強過幾倍,恐怕才看得上我,就我家現在那麼兩個攤子,家里還有兄弟四個,如何瞧得上。”
林懷庚眼里的巨富,就似鎮上那些大戶一樣,或有自己的田莊、或有自己的鋪子,他姨母一直以來想替表妹的夫家,恐怕就在這些人中。
他又飲一杯,道:“我也知道表妹值得配好人家,可我是真放不下。”
陸承驍替他續上茶水,道:“即放不下,那就爭取,知道你姨母看中家財,便拼盡全力去賺一份家財來。”
林懷庚笑,“談何容易。”
陸承驍回問:“不試試又怎知不能?我爹同我如今一般年歲時,也是幫著前東家販些翻船浸壞了的次等布料起的家。”
林懷庚被他說得活泛了起來,不一會眼里的芒又暗下,道:“你爹的事我時也聽爹娘提過,陸伯伯做布販也有□□年才開起陸布鋪來,□□年,我表妹哪里等得,早就嫁作他人婦了。”
陸承驍撥弄著手中杯盞,道:“都道寧欺白須公,莫欺年窮,只是讓你姨母表妹能看到你的潛力,這世間多夫妻都是相識于微時,相守于貧賤,執手到終老的,你表妹若真有心于你,自是愿意與你甘苦同舟。”
陸承驍未說出口的是,若林懷庚那表妹與他姨母一般慕富嫌貧,婚事不倒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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