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花燭夜,不坐著干等,那就自然只有房了。
“……不、不是這個意思!”沈黛急忙解釋,“我的意思是,既然是演戲,得要演全套,否則若是被魘族看出我們是假的,今晚豈不是白等了?”
“哦——”
謝無歧意味深長地慨一句。
“那來吧。”
謝無歧表坦然,沈黛倒不知為何有些別扭起來。
按下這點古怪的緒,按照前兩日打聽來的步驟依次進行。
“先是杯酒——”
謝無歧與方應許兩人仔細查看了酒杯,酒中無毒,兩人這才讓酒了。
“再是同心結發——”
沈黛拿著剪子,隨意剪了幾,十分湊合地將兩人的頭發塞進一個荷包里。
謝無歧倒是拿著那荷包端詳許久,似乎覺得還漂亮,隨手收進了自己的乾坤袋中。
“最后是剪燭。”
這是房前的最后一個儀式,剪燭是為了讓龍燭燃得更加長久,若能燃到天明,寓意新人可以白頭到老,恩不離。
前面的步驟都沒有什麼出現什麼異樣,沈黛還以為自己是多此一舉了,正要隨意剪一刀走完流程,忽然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謝無歧也從床上坐起。
“不對。”
兩人幾乎是同時捂住口鼻,后退一大步。
這龍燭的味道不對!
龍燭已在屋燃了足足一個時辰,沒有任何能令人察覺的異香。
若非沈黛剪燭時湊近撥,本不會嗅到這一不屬于蠟燭和香料的味道。
但現在反應過來已經太晚,沈黛眼前一黑,腳下仿佛踩空,驟然跌一個未知的空間——
*
耳畔嗩吶聲突兀響起,吹的是迎親曲,嘹亮熱鬧,喜氣盈盈。
沈黛發現自己似乎是坐在一個狹小的轎子里,晚風吹紅轎簾子,可見外面月黑風高下,四周飄著黃紙漫天。
既是紅事。
也是白事。
沈黛忽然想起來,這是剛剛穿書來時的那一夜,被人糊里糊涂地送上花轎,等反應過來時,一群舉著火把的人已經將摁進了四四方方的棺材里。
掙扎著想要起,卻到旁冰涼的尸,頓時頭皮發麻,起了一的皮疙瘩。
“百年恩雙心結,千里姻緣一線牽。”
“應是三生緣夙定,漫教相敬竟如賓。”
伴隨著周圍此起彼伏的賀喜聲,眼前的一切線都被剝奪。
咚咚咚。
是棺材釘一個一個沒的聲音。
“合棺——”
“大吉大利——”
黑暗吞沒一切,卻放大了人所有敏銳覺。
沈黛知道自己在撞棺材板。
那時怕極了,像發了瘋一樣,不停地撞,發現自己只是個五歲的小孩子,是絕無可能撞開的,又愣住,旋即開始大聲哭嚎。
一開始還不敢大聲哭,怕邊那冰冷的尸突然詐尸。
可在黑暗狹小的棺材里關得太久,又覺得,詐尸也好,總之不要讓一個人在這里憋屈又恐怖的死掉。
但這一次,旁的尸就真的只是一冰冷的尸。
沈黛覺得自己在里面待了很久很久,漫長得哭累了,撞累了,就連指甲也在棺材蓋上磨得模糊,心中陡然生出一極大的怨氣。
——為什麼要遭這種事?
——為什麼總是這樣倒霉?
——為什麼每一次別人就不會遇見這樣倒霉的事?
沈黛仿佛被一種黏稠的怨恨拉扯著往下墜落,不風包裹著的所有想法,令除此之外再沒有余地去思考別的。
怨恨。
不甘。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一切織著不斷發酵,蠶食著所有的思想。
在這種瘋狂的下墜之中,沈黛似乎察覺到自己已經快要及最深的底端——
咔嚓咔嚓咔嚓。
像是木頭被人生生掰斷的靜。
“沈黛——!!!”
這一聲,讓墜深淵即將窒息的沈黛,仿佛浮出水面,驟然呼吸到了一大口空氣。
棺材被人掀開。
月映了進來。
“沈黛!醒醒!你沒事吧!你清醒一點,這里是魘族制造的夢境!”
“咳咳咳咳——”
沈黛猛烈咳嗽了幾聲,腦中一陣缺氧的嗡鳴,半天才緩過氣。
“你說,什麼?”
謝無歧也沒想到魘族竟如此狡詐。
為了不讓人發現,對方沒有直接顯出真引人夢,而是將自己的發融蠟燭燭芯,發燃燒時散發的氣味也可作為介,織造幻境。
“這里只是你記憶中防備最薄弱的地方,魘族的一縷神魂侵你的識海,通過蠶食你的恐懼和憤怒壯大自己,從而占據你的,吞噬你的修為,將你由而外的啃食干凈。”
謝無歧說到一半,看到沈黛臉比剛才更差,還以為是在害怕,又轉而道:
“不過魘族高攻低防,一旦被察覺,也不難鏟除,只要……”
“只要拔除夢境之中的,引起我心境搖的核心所在,就可以了,對吧。”
沈黛對此再清楚不過了。
因為前世,就是死于魘族之手。
環顧四周,果然是當初記憶里的模樣,當初就是因為被釘棺材留下的影太深,才想著自己必須要去純陵十三宗,必須修仙,否則在這個世界必死無疑。
“……對。”
謝無歧忽而有些心虛。
畢竟眼前這荒野墳冢,合葬棺材,也是他記憶中的一部分。
若說沈黛要拔除的,那就只有——
“謝師兄,我還沒問你呢,魘族侵修士的識海,復刻記憶織出幻境……你又為何會出現在我的幻境之中呢?”
謝無歧一僵,剛要胡扯一個借口,卻見那烏發紅嫁的小姑娘反應過來,從棺材里幽幽爬出,手揪住謝無歧的擺袖子。
“還有,你為什麼也穿著喜服?”
……沉默。
……沉默是今夜這傻魘族織出的傻幻境。
剛才魘族影響沒有發現,此刻棺材掀開,旁邊空空,除非沈黛是個傻子才想不明白——
謝無歧之所以能出現在這里,全都是因為他和沈黛的記憶重合了。
他就是當年那個家里實在是給得太多了,導致沈家見錢眼開的族長毫不猶豫地讓沈黛與他結冥婚的早亡小爺!
“就是你對不對!!”
沈黛跳出棺材,要不是況不合適,都想沖上去揍謝無歧一頓了。
“是我是我——”謝無歧哭笑不得,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暴份,“怪我不該瞞著你,等我們從這里出去以后,再任憑你置行不行?”
沈黛自然知道輕重,只是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拔除夢中核心之便可破除魘族幻境,可現在我記憶中的你,已經變你本人,那我們要怎麼出去?”
這倒確實是個問題。
“還有,我幻境中的核心之是你,如果說我們兩人的幻境重合,那麼你的核心之,又是什麼呢?”
謝無歧似乎也被這個問題問住了。
“我應該……沒有那種東西,這里是我一切記憶的起點,在這棺材之前的記憶,我全都失了,如果說我真有什麼恐懼——”
謝無歧忽而自嘲一笑。
“那恐懼的應該是我本吧。”
再沒有什麼,比一睜開腦海里一片空白,不知來,不知自己是誰更可怕的事了。
沈黛也是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直覺告訴應該寬對方一二,但又總是笨拙舌,不像宋月桃那樣總能說出合適的寬之語。
“沒關系。”沈黛忽然握住他手,“只要識破這是魘族幻境,就沒什麼可怕的,除了這個辦法,我們還可以直接找出藏在此的魘族,殺了它便是。”
小姑娘眉眼稚氣,上雖然說著打打殺殺,卻很難讓人覺得兇狠。
謝無歧被這樣拐著彎寬,邊浮現出一個極淡的笑意。
“好。”
沈黛見他恢復平日神,放心下來,但讓犯難的事又來了。
找出魘族說著容易,但幻境真,真要找起來,甚至可以從這里一路找到幻境中的純陵十三宗。
魘族會藏在哪兒呢?
“幻境再真,不過是陣法化就,想要找出幕后縱之人,也并不難,只要——”
“陣,破陣。”
說著,謝無歧轉抬手,頃刻之間將方才那口棺材炸得碎。
他這一擊不僅炸飛了那棺材墳冢,還掘地三尺,炸出泥土中一個散發著渾濁霧氣的陣眼法,源源不斷地為這幻境提供著力量。
沈黛也是見過世面的,一眼認出這是魔修的手筆。
可魘族的幻境,怎麼會有魔修的法?
但不管怎麼說,魔修的東西,對沈黛來說十分專業對口,前世逃命那半年時間,睜開眼閉上眼都在和魔修纏斗,這雖說是個罕見的上品法,但只要和謝無歧合力,應該還是能封印住幾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