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是京城頂尖的勛貴之家,為了沖喜沖出更多的喜氣,今日的喜宴竟比陸濯出事前預訂的還要多出幾十張桌,全都擺在英國公府的后街,宴請附近幾條街平時并不相的人家。
這樣高調的做派,與英國公府平時遵守禮制的家風判若兩家。
越是如此,賓客們就越清楚,世子爺陸濯恐怕是真的不行了,否則陸家斷不會這般張揚。
迎親隊伍回來了,鞭炮噼里啪啦地響了起來,紅的竹紙在滾滾的煙塵里翻飛,持續不斷的震天喧囂終于讓這場喜事顯出幾分該有的喜慶來。賓客中的大人們明明笑不出來,為了配合陸家,努力出笑容,只有小孩子們什麼都不懂,在人群里鉆來鉆去等著看新娘子下花轎,有那聰明又淘氣的,地跑到墻頭,探頭探腦。
魏嬈蒙著紅蓋頭,除了腳下的那點地方什麼都看不到。
頭頂賜的冠沉甸甸的,魏嬈戴了一路,脖子都快被斷了。
由扶著來到拜堂的地方,喧嘩聲終于跌落下來,賓客們笑著說些吉祥話,然而賓主包括魏嬈這個新娘子,都知道他們只是隨便說說,但凡陸濯還有一點好轉的可能,這英國公世子夫人的位置都不到聲名狼藉的魏嬈來坐。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時,魏嬈忽然聽到對面傳來一聲。
魏嬈差點笑出來。
陸家的賓客們沒說閑話,魏嬈在花轎里可聽見路邊的百姓們議論了,說今日代兄迎親的是陸家的五公子陸澈,陸澈懷里還抱著一只威風凜凜的大公。
魏嬈沒覺得同一只公拜堂有什麼委屈的,論面損失,陸濯比更大。
拜堂過后,魏嬈被扶到了新房。
陸濯的院子松月堂。
松月堂是三進帶院的格局,陸濯住在第一進,主人魏嬈住在第二進,新房便設置在此。
因為陸濯大病,今日的松月堂怕是英國公府最安靜的地方。
繁瑣的禮節止步于此,五公子陸澈功退了,大公也被人抱走不知安置在了何。
英國公夫人安排了兒媳四夫人在這邊接應魏嬈。
“守城抱恙,新房禮咱們暫且都從簡了,嬈嬈先委屈一下,等守城醒了,家里再給你們小夫妻倆補辦一場。”看著新娘子搭在膝蓋上的白皙漂亮的小手,四夫人歉疚地道。
魏嬈輕聲道:“虛禮而已,無礙的,侄媳只盼世子爺早日康復。”
清甜的聲音,聽得四夫人骨頭一,總算知道外面為何有那麼多指責魏四姑娘妖人的閑言碎語了,這把嗓音都人心神漾,就是不知,四姑娘到底長得什麼樣。
四夫人鮮出門,并沒有見過魏嬈。
“這里沒有外人,我幫嬈嬈取下蓋頭,收拾一下吧,冠沉甸甸的,你肯定累了。”
魏嬈:“那就有勞四嬸了。”
四夫人笑了笑,手幫魏嬈取下蓋頭,紅紅的蓋頭給碧桃,四夫人再回頭,低頭一瞧,就對上了一張沉魚落雁的臉,其明艷人,連冠前端那片紅燦燦、藍汪汪的大顆寶石都被過了芒,就像姹紫千紅的百花園中,突然飛來一只鸞鳥展翅,其華貴熾艷,令百花都變得俗不可耐。
四夫人就這麼看呆了。
魏嬈總不能催長輩,視線一轉,那位據說重傷已經昏迷十來天的世子爺陸濯突然就闖進了的眼簾。
魏嬈瞳仁陡,呼吸都停住了。
見過陸濯兩次,每一次,陸濯都風度翩翩君子如玉,拎著野豬上山都減損不了他的風采。
然而眼前的陸濯,面蠟黃、骨瘦如柴,連都是灰白。
這樣的陸濯,與一個死人有什麼區別?
濃郁的藥味兒被魏嬈后知后覺地捕獲到了,就在這一刻,魏嬈突然明白,昨晚是胡思想了,陸濯不會醒,注定會在英國公府度過簡單的五年守寡生活。
這也就是魏嬈,練過武獵過野殺過刺客,換個閨秀,任何一個被娘家人如珠似寶養著的閨秀,面對這一幕,都會嚇得尖出聲。
魏嬈是一直蒙著蓋頭,陪嫁過來的碧桃、柳芽早瞧見新床上的姑爺了,一個個嚇得不敢吭聲。
四夫人順著魏嬈的視線看過去,眼睛一酸,心疼道:“守城他,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四夫人非常年輕,只比陸濯大了五歲而已,陸濯之前一直待在邊關,年初陸濯回京,四夫人才真正見到了這位大侄子,那時候,陸濯溫潤如玉俊如仙,無論長輩還是小姑娘看到他,都會喜歡,都會被他的風采折服。
但凡見過陸濯的人,看到他變這樣,都會心痛惋惜。
就像好好的一塊兒稀世玉,突然被人砸碎了,誰不心疼?
“四嬸不必悲傷,世子會好起來的。”魏嬈反過來安道。
四夫人馬上笑道:“是啊是啊,嬈嬈這麼,守城醒來見到你,肯定要笑的。”
說著,四夫人上前兩步,幫魏嬈將冠取了下來。
新房這邊靜悄悄的,稍作休息后,四夫人了一位嬤嬤過來,給魏嬈介紹道:“這位是苗嬤嬤,老太太邊第一信重的老人,本來給守城換藥、的事都是他邊的長隨負責,這兩日守城住在這邊,他們不便過來,老太太就安排了苗嬤嬤伺候守城。”
苗嬤嬤五十多歲,面相和藹可親,恭敬地朝魏嬈見了禮。
魏嬈心疼地看眼陸濯,很是賢淑地對苗嬤嬤道:“世子傷得這麼重,我不敢冒然接手,且先跟著嬤嬤學,等我學會了,以后就由我來照顧世子吧,免得嬤嬤來回奔波。”
苗嬤嬤笑著點點頭,甭管真心假意,這位四姑娘會討人喜歡的。
松月堂暫且就這麼點事,四夫人與苗嬤嬤對個眼,去找婆母回話了。
此時天已暗,英國公夫人實在無心應酬,早早回房歇息了。
很累,睡卻是睡不著,自打長孫暈倒,英國公夫人就沒有睡過一晚好覺,總是做夢,夢見死去的三個兒子,夢見長孫在戰場傷的畫面,夢見家里擺了靈堂,長孫也沒了。
是想想,英國公夫人就忍不住掉眼淚。
“母親別哭,四姑娘已經嫁過來了,守城很快也會好起來的。”四夫人強打神,重復說過不知多次的話。
英國公夫人掉眼淚,看著兒媳問道:“怎麼樣,嬈嬈有沒有被守城嚇到?”
四夫人搖搖頭,欣道:“母親看人的眼向來沒錯,四姑娘果然膽識過人,不但沒嚇到,還反過來安我呢。這麼懂事,又有苗嬤嬤照看,今晚您就別想了,好好睡一覺,明早等著喝孫媳婦茶吧。”
聽聞此言,英國公夫人稍欣。
.
松月堂。
四夫人走后不久,苗嬤嬤也去耳房休息了,將上房留給了新夫人。
魏嬈瞅瞅病死人樣的陸濯,嫌他上的藥味兒太重,坐到椅子上休息去了。
“姑娘,世子他……”碧桃關上門,與柳芽圍住魏嬈,小聲地道,眼中是藏不住的可惜,替自家姑娘可惜。姑娘剛決定沖喜的時候,們都盼著沖喜能功的,可如今,親眼見過世子爺,無論碧桃還是柳芽,都不敢再做夢。
魏嬈淡淡道:“啰嗦什麼,之前都預料到了,你們只管做好自己的分之事,其他什麼都不用想,就算想,也千萬別說出來,別讓人看出來。”
肯沖喜,英國公府上下不知道另有目的,此時都是激的,若主仆三個出破綻,讓陸家眾人看出們對陸濯的嫌棄,豈不是白白得罪陸氏一族?
碧桃、柳芽都明白。
“行了,把門打開吧。”謹慎起見,魏嬈又回到陸濯床邊守著了。
今晚并沒有陸家什麼人再過來了,廚房送了晚飯過來,魏嬈聞著一屋子藥味吃了七分飽。
飯后,苗嬤嬤過來了,替陸濯換藥,順便給陸濯換個方向側躺,之前是面朝外,現在改面朝里了。
苗嬤嬤很是,將陸濯移到了新床里面,免得魏嬈躺在里頭,對著陸濯的病容害怕。
“夫人早些睡吧,夜里世子可能會溺床,夫人盡管老奴就是,老奴進來收拾。”
“辛苦嬤嬤了。”魏嬈激地道,臉上沒有出一點點嫌棄。
苗嬤嬤告退。
柳芽去送,碧桃想到苗嬤嬤的話,目瞪口呆地看向床上。
魏嬈低聲道:“有什麼稀奇的,他又不是真的神仙,既然要吃喝,自會排出來。”
碧桃的兩條眉都要皺到一起了,替自家姑娘難。
魏嬈還能接,反正只是睡在陸濯邊,又不需要手伺候。只是,時間長了,真的接手陸濯的換藥、時,那些臟活兒累活兒,免不得要給碧桃、柳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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