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球場上人多,大家伙一時沒注意到燕翎,寧晏卻是心靈應似的,發現燕翎朝自己走來,他手里擰著球桿,眼鋒薄如鋒刃,仿佛要殺人,寧晏咽了下口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看著他。
燕翎順手牽了一匹馬,視線就黏在上,翻而上,縱著馬緩慢來到側。
寧晏臉頰快要被灼破,不自在地別開了頭。
這時,對面的戚無雙一隊終于發現了燕翎。
為首的淮侯世子,眼睛瞪大,上下打量燕翎,
“你來做什麼?你不是從不摻和這些嗎?”
“就是,你來了,我們還打什麼?認輸得了!”
“燕翎,前日騎比試,陛下給的彩頭可比今日貴重多了,你湊什麼熱鬧。”
大家憤憤不平。
京城年們也是攀比長大的,無論誰到了什麼境地,最后總要跟燕翎一較高下,可惜,燕翎從不應任何挑戰,也從不參加比試,別人在脂堆里打滾時,他不是在邊關枕戈待旦,便是臥在營地挑燈夜讀,白日習武,夜里溫書,筆耕不輟,風雨無阻,他的自制力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起先還有人拿燕翎做參照,鼓勵家中子弟上進,后來差距越來越大,漸漸被人丟開了。
他十二歲上戰場,十四歲隨戚侯深蒙兀腹地,率三千兵力,出其不意,助主力軍打了個漂亮的勝仗。十六歲那年,蒙兀突襲彰武堡,燕翎獨當一面,領五千弱兵,苦熬三天三夜,那一戰,他中三箭,箭矢如云而不退,撐到主力救援,守住大晉邊防。
去年蒙兀大軍境,戚侯重傷,蒙兀十萬大軍趁機猛撲,燕翎臨危命,研制出一種新型的空心兵陣,再以神/槍/營兩翼陣,大破蒙兀,捍衛了北境十四州上百萬百姓的安危。
哪怕沒有燕國公府的爵位,燕翎依靠自己功勛足以封侯拜相。
只是皇帝有意保護外甥,一直掩飾他的功勛。
即便如此,京城的世家子弟都知道,燕翎跟他們是不一樣的,是難以其項背的存在。
而現在,從不屑于玩這些把戲的燕翎,卻出現在馬球賽的現場,就好比三軍主帥忽然來跟新兵蛋子比槍法,大家頓生沮喪。
燕翎此人,浸潤朝堂多年,無論什麼場合,他向來應對自如,但今日他心奇差無比,只冷冷看著對方,一副“打不打,不打就滾”的模樣。
恰在這時,那五陵年氣吁吁跑了過來,靦腆朝淳安公主施禮,
“殿下,您有何吩咐?”
淳安公主瞅了一眼已紅臉的寧晏,再睨著燕翎,并未立即接話,淳安公主面上不怕燕翎,心里卻十分忌憚,否則昨夜也不至于拉著寧晏住在自己殿中。
對面的戚無雙大約也猜到燕翎為誰而來,面龐氣鼓鼓的,指著那溫潤公子道,
“燕翎哥哥,你別打了,讓給他吧。”
燕珺也在場,戰戰兢兢看著兄長,“大哥,您下場吧,放心,我們不會傷著嫂子的。”
寧晏險些坐不住了,央求地著淳安公主,想要下馬,淳安公主哪里猜不到所想,當機立斷將那溫潤公子給揮開,
“行了行了,改天,改天本公主約你。”
旋即執鞭指著燕翎,“你可不許給我搗,上場了就好好打。”
燕翎聽得“改天”二字,銳利的眸從那溫潤年上掠過,最終一字未言。
馬球比賽開始。
起先燕翎不不慢跟在寧晏不遠,有危險幫擋幾腳,心思本不在比賽上,漸漸的發現寧晏馬球技也不過如此,角忍不住掀起嘲諷,
技不好,還上場做什麼?
寧晏專注在賽場,沒注意到燕翎這些心思,只是打得有些吃力,那戚無雙幾乎桿桿對著來,對方進了三個球,淳安公主這一隊還無靜。
吶喊聲此起彼伏,場面很是熱鬧。
淳安公主一改往日的浮躁,這一次很沉得住氣,看得出來燕翎雖沒認真打比賽,卻一直護在寧晏左右,既如此,便可最大程度發揮寧晏的優勢。
寧晏的優勢是準頭好。
隨后,淳安公主調整戰法,只要有機會,便把馬球往寧晏腳下傳,寧晏果斷揮桿往球里,兩刻鐘,寧晏連中了三球,全場掌聲如雷。
燕翎十分意外,騎馬很溜,準頭更是超乎尋常得好。
他算是明白了,乖巧和溫順都是裝的。
也不知在他面前,有幾分真面目。
寧晏回眸悄悄看他,恰恰撞上他眼中不咸不淡的冷諷,躁得面頰泛紅,薄薄的臉皮兒在艷下艷滴,索策馬離著他遠一些。
燕翎更氣了。
戚無雙發現了寧晏的長,自然是集中火力不給寧晏球的機會。
一直科打諢的燕翎,總算舍得出一份力,四兩撥千斤地給劃下一方安虞。
寧晏這才發現,一貫面無表的男人,也有疏狂肆意的一面,他輕松自如地挑桿,眉宇里帶著幾分輕倦與漫不經心,馬球順著他球桿滾落在桿心,又被他行云流水的一帶,在桿下,力一擊,馬球在半空劃過弧度,直落球門。
“太棒了!”
“晏晏,好樣的!”
比賽輕而易舉贏下。
寧晏心涌,與迎面而來的淳安公主擊掌慶賀,下意識扭頭去尋燕翎,卻見他不知何時已下了馬,那球桿也被他隨意扔至在一旁,只留給一道清峻的背影,大步離開了。
寧晏苦笑一聲。
燕翎去了營帳,有人私自山狩獵,跌落山坡,燕翎對這一帶悉,親自帶著侍衛山搜尋。
寧晏這一夜依然住在淳安公主的寢宮,燕家這頭大約也聽到了些風聲,曉得寧晏與燕翎出了些岔子,是以也不敢鬧出什麼風波來。
燕翎半夜方回行宮,回了寢再一次面對空空如也的床榻,眼底戾氣橫生。
這是不打算跟他過日子了?
翌日回程,寧晏猶豫著要不要回天羽殿幫著燕家料理家務,雖是要離開燕家,只是最后一班崗得站好,卻被淳安公主攔住,
“你何必去看家里弟媳的臉,你若不放心,我這就安排一個監過去幫忙。”
燕家或多或聽到了風言風語,定要笑話。
寧晏也不是非要面,只要事能安排妥帖便可。
淳安公主將自己的管事牌子差遣去了天羽殿,他到天羽殿時,發現燕家下人有條不紊地抬著箱籠搬上馬車,人人大氣不敢出,正疑著,抬眸看見一道拔的影立在廊蕪下,竟是燕翎親自在管事。
管事牌子韓公公心里打了幾個旽兒,先上前作了個揖,面上笑融融道,“原來是世子爺坐鎮,世子夫人昨個兒不太舒服,著了些涼,公主留養病,特遣老奴來看這些,既是世子親自持,老奴便退下了。”
燕翎平淡無奇看著他,心想生病是假,躲著他是真。
韓公公是個老狐貍,想從他里撬開一點口風是不的,燕翎也沒打算多問,只道,“辛苦公公跑一趟。”
韓公公回眸尋了一眼榮嬤嬤,榮嬤嬤朝他屈膝納福,順帶點了個頭,韓公公便知寧晏的箱籠都準備好了,無需擔心。
巳時初刻,皇帝起駕回鑾。
寧晏窩在淳安公主的馬車,神有些恍惚。
今夜回去是當真躲不過去了。
也不必躲,已做好離開的準備。
經過這兩日的緒消化,寧晏幾乎已經看開,現在唯一要爭取的是和離,而非被休,原先也不抱希,只是昨日燕翎出現在馬球場上,讓生出幾分期待,燕翎這個人,子雖冷,卻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試一試總歸是沒錯的。
至于和離的安排,寧晏也計劃好了。
回去便買個宅子,住到南城去,專心打點外祖家留下的生意,等手里有了積蓄,再去泉州,回到母親出生的地方,就在泉州養老好了。
若論憾,怕是今后再難跟淳安公主見面了。
淳安公主聽這些打算,急得從塌上坐了起來,
“寧晏,你怎麼這麼狠心,說走就走,你就留在京城,哪兒不去,有本公主給你撐腰,誰也不敢欺負你。”
寧晏笑起來有幾分酸,淳安公主算是這輩子,除邊人外,對最好的人,別人對越好,越慌,怕自己沒什麼能報答對方的。
淳安公主信誓旦旦道,“本公主早替你打算好了,和離后,你便住進我的公主府,公主府的管事任你調遣,你自由自在的,想做生意去便是,待本公主親自給你挑幾名五陵年,擇溫小意者,將你嫁過去,豈不正好?”
寧晏激公主這份心意,只是從不會給人添麻煩。
不過眼下也不急著說服,便道,“我想一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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