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家公這話問出來, 秦家大老爺一下子懵了。
“大清是大清,民國是民國,鄉間是按照民俗, 但是打起司來, 那是明明白白的按照法律,男平等這四個字,平時誰都沒當回事兒,可真要拿來判案了,你能怎麼辦?更何況,你欺負們孤兒寡母在先, 你這個侄兒因為離婚,在上海鬧得滿城風雨, 已經了新派的典范。你跟打司,后有一堆進步人士, 還有上海最頂尖的大律師給打司, 你全部家當請得起律師嗎?”蔡管事冷眼看著秦家老大,“更別說,人家寧波商幫的這些富商都是通天的,也不想想當今上頭這位老家在哪里?”
蔡媽帶著兒子進門來, 蔡管事問:“把傅爺和雅韻小姐送上車了?”
“兩位自己開的車,跟著府里的車子走了。”
蔡媽跟老男人說完,走過去從兒媳婦手里抱過已經沉沉睡著的孫子, 跟兒子說:“老大, 跟你媳婦說說清楚。我們家是吃東家的飯,替東家辦事的。以前東家沒把秦家放在眼里, 我們手里點兒生意出來, 照顧一下親家, 也是沒什麼的。現在二老爺親自問過這件事了,以后我們恐怕是一點點忙都不能幫了。你媳婦是個孝順孩子。我們也沒辦法,讓自己想想清楚,是跟你過下去,還是說……”
蔡媽的話不輕不重,聽起來是說給兒子聽的,卻是讓兒媳婦選邊站,要麼跟著他們回去,要麼就離婚回家。
雖然這個做傭人的婆婆各種規矩多,但是蔡家的日子還是不錯的,回到家里?秦玉娣想想從小過的日子,一雙腳控制不住往夫家那邊走,站在了婆婆后。
看見兒這麼選,頂著蓬頭的秦家大太太指著兒罵:“白養了你個沒良心的東西……”
蔡媽臉拉長了:“親家太太,有沒有白養,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們這種給人做下人的,尚且知道疼兒疼,你兒來我們家的時候,有幾個箱子?箱子里都是什麼東西?我們給的五百大洋聘禮,你們回來了多?平時就在家,手里幾個錢,那點子首飾都是哪里來的?你不知道?回一趟娘家就被拉得,兩手禿禿地回來,你讓在婆家怎麼做人?”
“這些閑話就別說了。”蔡管事制止了自家人傾吐心不忿,說,“親家公,還有兩位長輩,你們今晚好好商量一下,明天下午我陪著傅家爺和雅韻小姐來收房子。”
蔡家老夫妻倆帶著小夫妻倆離開,秦玉娣回頭看了一眼,萬般無奈的跟著出了門。
“這是商量?商量什麼?”秦家老三用好笑的口吻問,“商量是下午一點來收,還是下午兩點來收?”
“四叔,這個房子從周氏過世已經是我們的了,老二家的這個丫頭不能因為嫁了一家好人家就這麼欺負人吧?”秦家老大說。
“你也聽你親家說了,司你打不贏。要不明天早上我讓全族人都來,咱們問問大家伙兒,這座宅子是給你呢?還是讓雅韻來給大家建學堂,讓孩子們都可以有學上?”
四叔公這個時候才完全理解這一招的高明之,要是打司要回宅子,對鄉間的人來說,房子不給兒只給兒子,沒有兒子給侄子,這是天經地義的。
哪怕司打贏了,這一家子真要占著,想要回來,還要廢一番功夫,這番功夫費了,雅韻不管是生活在上海還是寧波,總不會回湖州吧?這房子說到底還是會被他們家近支的子孫給占了。現在做了學堂,好是秦家人,甚至是邊上的鄉鄰同,這是積德行善。誰還會讓秦家老大繼續占著?
前腳秦家老大搬出宅子,后腳張家派人來,里面被褥家一并換上,另外蔡家老夫妻親自帶了五個傭人,來這里充當臨時外管家,說是過幾天秦家二太太祭日,傅家老爺太太都要過來。
小夫妻倆給四叔公和六叔公另外帶了年禮,一人一床被褥和一個五十大洋的紅包,另外請四叔公給秦氏一族,每人派了一塊大洋的紅包買糖吃。還把秦金娣一家子給接來一起住在秦家大宅里,他們算是這個學堂的第一批工作人員,秦瑜讓這位堂姐替逢年過節父母祭日,幫給父母上香掃墓。
秦瑜這里一切安排妥帖,秦家大房新年里搬家搬得滿肚子氣,那對小夫妻倆不出面,把他們轟出去的是他們的親家,這對親家現在還在這里伺候小夫妻倆,這個時候才發現找了個做傭人的親家,還被做傭人的親家掃地出門是多麼沒臉。
秦周氏祭日那天,小鎮小橋前面停了十幾輛小汽車,這個年代在鄉間路上,蹲上一整天都未必能見到一輛小汽車,這個場面連邊上村里鎮里的人,都來看熱鬧。
秦家大宅門口,小夫妻倆素素服,邊上站的是傅家夫婦,迎著前來祭奠的親朋好友。哪有秦家倆兄弟的立足之?
當日周氏死的時候,秦家倆兄弟把持下,喪事祭奠也罷,宴席也罷,搞得連一般人家都未必能比得上。前來祭拜的親友,誰人不為周氏唏噓?夫妻倆都是好人,親眷們大約有個難,上門來求,總是會手的,卻落得這麼個下場,尤其是剩下這麼一點骨,還被欺負這樣。
今日見秦家老二的姑娘邊站在神俊秀的姑爺,而且還有公婆又這般疼,都為高興。
上午在家祭奠,吃過中午的宴席,傅家老夫妻在家中招待親友,秦瑜和傅嘉樹則是和秦家五服之的族人去父母的墳頭祭拜。
在墳前放下兩個團,秦瑜和傅嘉樹雙雙對對跪下磕頭,墓碑上已經去掉了孝子秦原,就是秦家老大家的元寶的名字,而是改刻了孝秦雅韻,賢婿傅嘉樹。
秦瑜跪在墓前心頭跟父母訴說,無法對人言說的。
“爸爸媽媽,請容許我這麼二位,我與二老素未謀面,不知道二老是否怨我這個孤魂野鬼占了雅韻妹妹的軀,也不知道雅韻妹妹如今是否跟在二老邊。我承接了雅韻妹妹的一切,也承接了的記憶,記憶中爸爸媽媽將捧在手心,疼,就像我前世的父母我一樣。我能做的實在有限,只能按照妹妹的記憶,把婚離了,替妹妹好好活著,也把護著妹妹的明玉媽媽,當媽媽一樣。這次回來把欺負媽媽和妹妹,霸占了家中宅子的大伯一家趕出了家,收回的大宅我將改造西洋學堂,為爸爸媽媽和妹妹積德行善。不管我的靈魂是哪里的,這個軀是爸爸媽媽所給,我和嘉樹還有公婆商量過了,以后我的孩子里會有姓秦的,孩子們會是爸爸媽媽脈的延續。未來世道艱險,我興許會漂泊遠方,但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父母在這里,家在這里!”
秦瑜說完,再給父母磕頭,傅嘉樹則是跟岳父母承諾定然會著護著自己的妻子,見再磕頭,也跟著一起再嗑。
秦氏一族見小夫妻倆如此,都不免落淚,也為老二的姑娘高興,四叔婆過來攙起秦瑜:“雅韻,可以了!你爹媽想要的,不就是你過得好嗎?他們在天看見你這樣,肯定很開心的。”
秦瑜縱然點頭,卻依舊略有失落,到底自己不是雅韻妹妹。
此刻,整個小鎮的人都在討論秦家二房姑娘回來辦的這個隆重的祭日。
秦家老大吃絕戶,其實誰家背后不議論,有人是說秦家老大太絕,周氏死的時候,恨不能把侄都死了,也有人羨慕他能這樣吃,還有人嘆秦老二的這個姑娘克父克母,還被丈夫嫌棄,就是個比黃連還苦的命。
誰料不到一年,比那戲文里,落魄書生考中狀元,回來狠狠報復當初看不起他的惡嫂嫂還解氣。
鄉間自有鄉間喜聞樂見的故事邏輯,所以鄉間這個版本與上海的版本頗為不同。
說秦家老二的姑娘去上海找拜堂的姑爺,姑爺一意孤行要離婚,老二家的姑娘只能離婚。這事兒被傅老爺知道了,傅老爺心里念著舊年的兄弟義,把雅韻接回了家。
雅韻知書達理,秀外慧中,聰明可人,深得傅太太喜歡。
傅家二老都想把這麼個好姑娘留在家里,就問了自家兒子,傅爺也是被雅韻的貌和品吸引,一拍即合,定下婚約。
總之,還是父母之命妁之言,他們老秦家的姑娘就是最守規矩的,是頂頂孝順的。
在這樣的故事中,一家子送走了親朋好友。
這幾天從準備到今天結束,秦瑜累壞了,鄉間大冬天洗澡不方便,洗之后,睡在原主妹妹未出嫁前的房間里沉沉睡去。
在你最需要愛的時候,我成了刺在你身上的墓志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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