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數日,便是浴佛節,京城各大禪院都舉行了浴佛齋會,因前陣子周璟提起過要陪太后去聽法會,故而當日一早,圣駕便出發前往萬佛寺。
花嫵閑來無事,也跟著去了,雖然不懂佛,也不信佛,但是對于出去玩這件事,還是十分興趣的。
因此,太后對的態度都和煦了不,覺得有心向佛是一件好事,還派人送了許多經文來,叮囑仔細參悟。
花嫵隨便翻了翻,滿眼都是蠅頭小字,頓覺頭大如斗,隨手把書墊在枕頭下面,開始吃起桃子來,今年新進貢的第一批水桃,香氣撲鼻,果甜,可惜太脆了,吃得腮幫子有些發酸。
一路上,花嫵都在馬車上吃吃喝喝,直到晌午時分,圣駕才到了萬佛寺,因著今日是浴佛節,不信眾都紛紛從各地趕來參拜,聽高僧論法,太后誠心向佛,不打擾百姓,故而一行人都十分低調,沒有興師眾,只有萬佛寺的住持領著幾名長老前來迎駕。
那方丈一把白胡子白眉,看起來年逾古稀,神矍鑠,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恭恭敬敬地道:“法會還未開始,貴客遠來,一路奔波,老衲已讓人打掃了禪院,請尊客稍作休息,待法會開始,自會來請尊客。”
他說著,親自引著眾人往禪院方向走,花嫵四下打量,不愧是香火旺盛的百年古寺,殿宇宏偉,都著歲月的痕跡,通往禪院的小徑清幽安靜,一路上也沒看見什麼花木,三兩株老樹隨意生長著,茂盛的樹冠撐開來,幾乎完全遮住了天穹,綠蔭如蓋,不時有清脆的鳥鳴傳來,滴滴啾啾,十分好聽。
花嫵不是第一次來寺廟,從前還住在花府的時候,太|祖母也信佛,每個月都要上廟里燒香,偶爾會帶著花嫵一起去,那是花嫵唯一能出府的機會。
不過那個寺廟沒有萬佛寺大,也沒這樣安靜,花嫵看了一圈,目落在一條岔路上,隨口問道:“那邊是通往什麼地方?”
主持看了一眼,答道:“那是往后山去的路,施主,這邊請。”
去后山的路口長了一株歪脖子桃樹,繁茂的樹葉里藏著拳頭那麼大的桃子,看起來已經了,白里紅,沉甸甸的,墜得那細細的樹枝都往下垂。
花嫵臨走時回頭瞧了一眼,心想,這桃子看起來都了,吃起來應該很吧?
脆桃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費牙。
供香客休息的寮房是男分開的,花嫵和太后住一個院子,周璟則被安排在了另一個禪院,距離不遠,就是要穿過一片竹林。
回房的時候,太后告誡花嫵道:“這里是寺廟,上有神佛菩薩看著,你要時刻警醒,不要做出不妥的事來。”
這口吻無端令花嫵想起了太|祖母,的心一下子就跌谷底,甚至生出些厭煩來,但面上還是乖乖應了,太后又道:“法會下午才開始,你在房間里看看書念念經,無事不得去皇上那里。”
花嫵嗯嗯答應,太后見態度確實乖順,十分滿意,這才放回屋。
綠珠把太后送的經書都拿出來,堆在桌上足有厚厚一摞,道:“主子要看書嗎?”
花嫵瞥了一眼,道:“我還想活長久點兒,放著吧,誰看誰看,我又不想出家。”
本就不是個安靜的子,只是在宮里待久了,不得不收著些,皇宮再大,也和當年的花府沒什麼區別,悶得慌,這會兒出來一趟,就跟鳥兒出了籠子一般,哪里坐得住?
花嫵終于知道為什麼每次帶大黃狗出去溜達,它都跟瘋了一樣撒歡,花嫵現在也想撒歡,又想起了那一樹桃子,心里的。
招手讓綠珠過來,指了指后窗,道:“你從這后門出去,過窗紙,悄悄看太后在做什麼?”
綠珠很聽話,應聲去了,做賊一般躡手躡腳,趴在太后的屋子后窗下頭瞧,不多時回來稟告:“太后娘娘在靜坐念經。”
花嫵當即吩咐道:“你在這房間里守著,若有人來,就說我出恭去了。”
綠珠吃了一驚,急道:“娘娘去哪兒,不帶奴婢嗎?”
花嫵手彈了彈的額頭,笑道:“我去出恭,帶你去做什麼?”
綠珠跟了這麼久,還不知道的心思?嘀咕道:“您肯定是出去玩兒了……”
花嫵嘖了一聲,道:“我是為你好,倘若沒人發現倒還罷了,要是被太后發現我溜出去,你是知人,不罰我,不了要打你的板子。”
綠珠聽了,果然有些害怕,但還是道:“可是這寺廟這麼大,您要是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花嫵道:“再大還能大過皇宮去?再說了,我就是去摘個桃兒,一會就回來。”
說著,拍了拍婢的頭,道:“乖乖的,等我回來給你帶桃子吃。”
哄跟哄大黃狗一樣,綠珠有些哭笑不得,見勸不住,便只好道:“主子快去快回,千萬千萬不要走遠了。”
花嫵滿口答應:“嗯嗯嗯。”
態度敷衍得跟應付太后一樣,綠珠看著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頓時又生出幾分憂心來,有點像自家不省心的孩子跑出去玩一般,可又不忍心攔著,只好任由去了。
此時的花嫵終于理解了大狗子的心,小路安靜無比,綠蔭幽幽,沒有一個人,走了幾步,又回頭看看,見無人發覺,簡直要控制不住自己心的快樂,步子都輕快起來,提起擺一路小跑,直奔后山那條岔路而去。
穿過竹林之后,是通往另一個禪院的小道,路口突然轉出個人來,花嫵的步子一個沒收住,直直地撞過去,正好撲在那人懷中,被一只手扶住,只是鼻子被撞得酸痛,淚花兒一下就冒出來了。
“痛……”
花嫵倒吸了一口涼氣,兩眼淚汪汪地抬起頭,瞪那不速之客,先發制人:“你怎麼回事?不看路麼?”
那人嗓音悉,淡淡地道:“你是自己撞上來的,瞎跑什麼?”
竟然是周璟。
花嫵眨了眨眼,盈了滿眼的淚珠子往下串地落,劃過臉頰邊,像斷了線的珠子,晶瑩剔,眼眶微紅,黛眉輕輕蹙起,含著漉漉的淚,讓人想起海棠花上的晨,周璟忽然收了聲,看著,靜默片刻,道:“很疼?”
花嫵吸了吸鼻子,道:“皇上也撞一次試試,看疼不疼。”
說著,忽然低頭看了自己的一眼,自問自答道:“你撞肯定不疼了。”
周璟起先不解,爾后順著的目去,頓時陷了沉默,花嫵抬眸瞥了他一眼,手擋住,故作吃驚地睜大眼睛:“阿彌陀佛,皇上,佛祖和菩薩在上面看著呢!您怎麼能這樣?”
周璟:……
眼看著越說越離譜,周璟有些頭疼地按了按眉心,試圖把話題岔開:“你跑這麼急,去做什麼?”
花嫵眼波一轉,沒等開口,就聽周璟語氣淡淡地道:“說實話。”
如今他已經能輕易識破花嫵的謊話了,輕笑起來,道:“臣妾發現了一樣好東西,正想獻給皇上呢。”
周璟狐疑地看著:“什麼東西?”
花嫵拉住他的袖子,笑道:“皇上跟臣妾來呀。”
素白纖細的手指牽著深青的袖,襯得愈發瑩白,如玉一般,周璟鬼使神差的,并沒有阻止,許是因為那手指太過好看的緣故。
等到了地方,花嫵停下來,道:“皇上,到啦。”
周璟抬頭一看,滿樹都是桃兒,白紅,他有些無語地看著花嫵,道:“這就是你說的好東西?”
花嫵道:“這桃樹這麼大,看起來有好些年頭了,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桃樹在山中吸收日月華,長出來的桃子難道不是寶貝嗎?”
一本正經地胡扯,還有模有樣的,周璟劍眉輕挑,道:“是你自己想吃吧?”
花嫵笑起來,眉眼彎彎,如新月一般,笑得很甜,讓人想起盛夏的碎冰梅子湯,瞧著便心中舒暢,周璟突然覺得現在的花嫵有些不一樣,似乎更活潑,也更真切生一些,甚至有幾分天真的意味。
就像籠于霧中的朦朧月,這一刻終于出了它本來的樣子,手可及。
周璟盯著看了片刻,移開目,著那高高的茂盛樹冠,道:“既然如此,你要如何摘下這桃子獻給朕?”
花嫵略微吃驚,道:“既是天地靈,自然要皇上親自手才好,經了凡胎濁骨的手,就失了靈氣了。”
周璟:……
他道:“你的意思是,要朕上去摘了給你吃?”
花嫵眸狡黠,笑道:“皇上是君父,恩澤萬民,倘若能分給臣妾一些小小的恩典,自是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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