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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四犯》 第48章 第 48 章

 鄧氏輕牽了下角,“這就好,咱們到底都是外人,我給你提個醒兒,也免于你走彎路。”說罷復又一笑,“時候不早了,你且忙著吧,我該回去了。”

 云畔向微欠了下子,“阿嫂好走。”

 鄧氏點了點頭,由使攙扶著登上了馬車。

 目送馬車走遠,姚嬤嬤直蹙眉,“這位公爵夫人怪好笑的,當初新婚半月,就張羅著給楚國公納妾來著?”

 云畔笑了笑,“存心惡心我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說不放在心上,這件事卻在心里顛來倒去斟酌了好久,果真如說的,要當個賢婦,就得主替丈夫納妾嗎?如今這世道,好像確實沒有不納妾的男人……

 嘆了口氣,說:“回去吧。”

 到了家又得扮出一張笑臉來,幫著王妃挑選惠存出閣的用度,和太夫人說說外面的見聞,再回稟一下鋪子修葺的進度。

 提起今天偶遇楚國公夫人的事,也說起要不要向慶元郡主打一聲招呼,太夫人道:“的金翟筵一年才辦一回,敢除了那個筵席,平時貴貴婦們就不必頭了?再說這會兒在中京避暑呢,你要上府里去,人都見不著,去了也是白跑一趟。那個鄧氏的話,你不必理會,這人毫無肚才可言,比起陳國公夫人,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云畔應了聲是,至于納妾不納妾的話,自然只字不提。吃過了飯回來,心里還在糾結著,中晌歇午覺也歇不好,只管做夢,夢見有人領了個年輕貌孩子來,說這孩兒是落難的眷,琴棋書畫樣樣通,不求名分,只求有口飯吃——

 結果那李臣簡,居然還笑納了!

 ***

 那廂了夜的息州,歌舞升平自然不了。

 判息州軍府事作為常駐的地方,對團練使的公干要盡一份意思,又因得知上峰娶了親,吵嚷著一定要宴請團練,以表恭賀之

 李臣簡坐在簾后的圈椅里,一片菱形的影投在他足尖,他微微揚起一點笑,那眉睫看上去牲畜無害,溫聲道:“原該我設宴補請諸位的,怎麼好孫判府破費。”

 孫邕在團練使不在的日子里,等同息州軍二把手,原先倒是對李臣簡忠心耿耿,但年月長了,也有了自己的算盤,仗著知道一些事,在李臣簡面前也逐漸變得放肆起來。

 一個武將,大字不識幾個,中的豪一覽無余,又常自作聰明,這樣的人很危險。李臣簡已經刻意將一些事務繞過他去,可惜他并不知趣,好多事喜歡爭相打聽。

 他吵吵嚷嚷:“我已經約定了幾位判州和假守①,今日一定邀得團練出席,您要是不肯赴約,那就是不給我老孫面子。”說罷嘿嘿笑了兩聲,“再說我還有些話,想與團練細說呢。”

 李臣簡聽了抬眉,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息州瓦市最有名的酒樓數郭宅園子,息州地方不大,大約只有上京的三大小,所開設的瓦市卻是五臟俱全,要什麼有什麼。郭宅園子的生意很紅火,幾乎也是通宵達旦,賓客不斷。他甫一下車就被迎了進去,進門見雅室中央一個穿著清涼的行首正輕歌曼舞,貴客一到便款款遞出秋波,那眉梢眼角俱是春。倒上一杯香茗,敬獻上來,玉臂在蔥綠的薄紗下若若現,襯得如羊脂玉一樣白潔。

 孫邕咧向李臣簡邀功,“團練不上勾欄,我把息州最有名的張行首請到郭宅園子助興,這總不算不知規矩吧!”

 張行首姿妖嬈,見李臣簡不接杯,復又往前獻了獻,被他旁的副將方敢攔下了,解圍道:“我們團練胃不好,空腹飲不得茶,行首的意,末將替團練領了。”說罷一仰首,把茶湯喝了。

 一行人在簟席上趺坐下來,店酒博士將矮幾魚貫抬進雅室,放在客人面前,酒菜都已齊備,便推杯換盞,大家飲起酒來。

 孫邕先帶頭向李臣簡敬酒,“團練前陣子娶親,咱們因路遠,且又不敢隨意離職,不得進上京向團練道賀,今天補上一杯,請團練滿飲。”

 李臣簡著酒盞抬了抬手,屋角的行燈愈發照出公子如玉的閑雅氣度,笑道:“多謝,我代子,酬謝諸位盛。”

 白玉方杯抬高,中單領下仰出一截纖長好的脖頸,那結輕輕一浮,饒是識人無數的張行首,也要暗嘆一聲妙。

 早在四五年前,曾在一次筵席上見過這位團練一面,那時他還沒有加封魏國公,只知道是梁忠獻王獨子,實打實的皇親貴胄。要說這種出的,大抵都有風花雪月的興趣,可他卻潔自好,就是干干凈凈的一位年郎君,從不與歌伎雜坐,視線更不會在上停留。也曾覺得他假清高,甚至想試他一試,結果連他的都近不了,自有副將替他阻擋。

 氣不過,今日又是這樣,這多讓男人們趨之若鶩的張行首有些掃臉。他們觥籌錯,自己又唱了一曲《鵲橋恨》,委婉的慕與仰,全在那句“妾為君癡君不知”里。

 有人對的歌聲如癡如醉,也有人顯得心不在焉,于是那雙怨懟的眼眸睇住他,把一腔唱給他聽,連那些大老都聽出來了,糟糟瞎起哄:“張行首今日是怎麼了,不唱《雙雙燕》,竟唱《鵲橋恨》,難道是有心唱與某人聽的嗎?”

 那道清澈的眼波終于看過來,張行首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子,不信自己的魅力不能令那人折服,便倒了杯酒,向他遞過去,“妾也恭祝團練……”邊上的方敢又來擋酒,噯了一聲繞開他,目直直著李臣簡,笑道,“團練,不肯賞妾臉嗎?”

 結果那人抬起手來,心頭竊喜,滿以為他會接這番意,誰知他不過拿一指推開了擋住他面門的杯子,淡淡說了聲:“好意心領了,我從不與家眷以外的子飲酒。”

 他說得算是委婉的,要是直接道一聲“從不喝花酒”,那才是真讓人下不來臺。

 不知是因為雅間中人多氣悶,還是因為心緒不寧,張行首鼻尖沁出汗來,那盈盈秋水間有道不盡的委屈。可惜,對面的人毫沒有憐香惜玉的心,真是白長了一副好皮囊。

 張行首有些酸地說:“團練一定娶了位家教甚嚴的夫人吧?”

 大家顯然也很有興趣一探究竟。

 李臣簡微微一笑,“有幸娶了位名門淑,自然要自珍自省,才配得上人家。”

 這話真是自謙得很呢,可著朝廷外問,如今還有家親侄配不上的人?到底是他推的手段罷了,言下之意很明白,皇親國戚自要配高門貴們這等下九流不得人家法眼,再自作多,也只有自取其辱。

 張行首訕訕笑了笑,這回整頓起心來,將一腔的盡數付予了在場的其他男人。大家把酒言歡,談了談今次兩軍整合的事,當然都是不太要的話,即便當著角行首的面也可暢所言。

 到了最后夜闌人靜,瓦市各酒樓腳店的生意都清淡下來,員們酒也飲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回家的,眠花宿柳的,大可各行其事。

 孫邕送走了同僚,回見李臣簡也離席,忙了聲:“團練請留步。”那雙小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末將還有兩句話,想同團練說。”

 李臣簡聞言頓住了作,將其他隨侍的人打發出去,只留方敢一人,重新坐回席墊上,比了比手道:“判府請講。”

 孫邕的功夫做得很足,將直欞門拉上,一副有要商談的架勢,回坐下后,復往前挪了挪子,“團練,末將是團練一手栽培起來的,如今可是因為末將哪里做得不好,因此團練行事,特意繞開了末將?”

 李臣簡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袍上褶皺道:“判府何出此言啊?”

 孫邕一拍脯,“孫某雖是大老,但軍中事務還略懂些皮。這次廂軍劃盧龍軍,團練調遣的盡是銳,想必是有什麼說法吧?”

 李臣簡很不喜歡他故弄玄虛的樣子,但面上并不著惱,曼聲道:“息州軍按地界分左中右三軍,右翼距離幽州最近,自然順勢調遣右翼合并,難道這樣籌劃,判府覺得不妥嗎?”

 孫邕嗐了聲,“團練以此糊弄外行尚可,老孫在軍中廝混了二十年,軍中員換了一撥又一撥,只有老孫是鐵打的營盤,團練有些什麼作,自然瞞不過老孫。”

 李臣簡起先還笑著,慢慢那雙眼睛涼下來,瞥了他一眼道:“判府這是什麼意思,我竟有些聽不懂了。”

 孫邕戒酒蓋臉,又往前湊了湊,“團練,老實說,你可是與盧龍軍暗中有集呀?面上裝得兩不來去,其事背后早就與盧龍軍指揮使商定了大計吧?”

 他酒氣熏人,李臣簡不由往后仰了仰,面上雖不,心里卻有了定奪。

 “判府,兩軍合并是家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哪里來商定大計之說?你今日設宴請我,難道就是為了求證這件事嗎?”

 孫邕笑了笑,“末將一直為團練馬首是瞻,團練說往東,老孫絕不會往西。只是這麼要的事,團練竟瞞著末將,實在令末將心寒得很。末將是一心追隨團練的,他日也想立功,宗耀祖。”

 李臣簡哦了聲,“原來判府是覺得這兒做得太久,想升上一等了,我沒猜錯吧?”

 孫邕齜牙,“團練高登青云之上,末將這犬自然也想升一升天。”

 他心領神會,沉默了下問:“那麼此事,孫判府可曾和別人提起過?”

 孫邕說沒有,“今年假守換了好幾造兒,都是兩三個月便調往別,我就是有話,也不會和那些新蛋子說,他們懂個毯!”

 “那就好,總是你我私下的事,還是不要宣揚出去為宜。”李臣簡談笑自若,邊說邊站起,系了披風領上系帶道,“判府的心思,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從不虧待邊人,更何況是判府這樣的老將。”

 孫邕點頭不迭,“團練放心,往后軍中一應事宜都可由末將來辦,必定給團練辦得漂漂亮亮的。”

 李臣簡說好,臨行在他肩上拍了拍,“時候不早了,判府早些回家吧,天黑路長,步步小心。”說完便揚長從雅室出去了。

 到了郭宅園子外,馬車已經停在道旁,他登車后打簾了方敢一眼,幾乎不用任何言語,方敢便明白了,正一凜,退到道旁目送馬車遠去。

 第二日從校場上點兵回來,坐在堂前慢飲麥冬橘紅茶,剛捧起杯子,就有軍使進來回稟,說昨夜孫判府酒醉后墜馬,死在了南面城墻底下。

 他聽后悵然哦了聲,“孫判府是軍中老人了,喪禮上替我多隨幾兩賻儀。再去問問家道如何,要是艱難,想法子多看顧些他的妻兒,也別落一句人走茶涼的口實。”

 軍使道是,領了命出去承辦,辟邪手里捧著個盒子進來,正好與軍使錯而過。

 “郎主,”辟邪到了近前,將盒蓋揭開給他看,“上好的螺鈿,一塊塊都已經打磨好了。您瞧瞧這彩頭,要是鑲到件上去何等漂亮,夫人見了一定歡喜。”

 他起一片來,就著天仔細審視,看了半晌方嗯了聲,隨手放進盒

 起踱到門前,舒展了下筋骨,沖著碧藍的天幕長吁了口氣,他瞇起了一雙笑眼,“出來好幾日了,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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