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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中,明箏窘得臉上一紅。
“侯爺。”頓了頓,聲音聽起來不太愉悅,“就這麼說吧。”
陸筠抿笑了下,“依你。”
他這話說得極坦然平淡,像是說“今天吃飯了嗎”那般自然。可是聽在明箏耳中,意味就不一樣了,好像是個撒耍賴的孩子,跟他提了什麼無禮要求,他好脾氣好氣度地容讓著。
側旁趙嬤嬤聽著二人對話,原本嚴肅的面容浮上的擔憂。
這嘉遠侯并不悉,聽外頭的傳言,似乎是個打仗殺人的狠角,但見了本人又覺著溫潤十足,待姑的態度也和緩,不清對方脾,怕又是梁霄那種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品。
姑才從上段婚姻里頭逃出來,依的意思,是不愿姑立刻又投下一段婚姻的,總得長久考驗著,確信對方的為人品行,慢慢掂量著,才好再下決心。
就聽車里頭傳出明箏清冷的嗓音,“侯爺昨日行事,我不贊。家中不會答允,我亦不會答允,如今我才出樊籠,不愿自縛如前,盼侯爺察我的心,尊重我的選擇。這些話說來未免自私自大,誠如世人所見,侯爺位高權重,尊貴不凡,原該是我這種份,想攀也攀不上的人。可我信侯爺并非俗庸之輩,更不會強人所難,所以才斗膽有今日所請。”
一頂高帽子扣上,若他執意求娶,便是俗庸了麼?陸筠抿笑了笑,這種局面他料想過,不是尋常人,不是一個只要他招招手示示好,就會不顧一切撲上來的人。
他做好了被回絕的準備,也打算拉長戰線,努力爭取。求親只是他作出的一種姿態,他希相信,自己是認真的。
馬車緩緩而行,街上喧鬧如故,陸筠穿三品衛指揮使金鱗魚紋服制,玄妝花錦地,在日下照出的輝。邊不帶隨侍,行在心上人車馬旁,他沒覺得自降份,被拒絕后也沒有覺得窘迫,那是他心頭的明月,本就是遙不可及不能擅的人。他側過頭,目視飄搖不定的簾幕,偶然一風拂來,側便在涌的邊角出。
“不必擔心。”他聲音輕緩,一字一頓的對說,“我沒打算強來。我尊重你,也愿意等待。”
明箏搖頭:“侯爺,謝您抬,可我真的沒有那種心。您不要等,請您一定不要等,這世間值得您眷顧的人還有很多很多,我不想每每看到您,就想起我欠了您,就想起您如今孑然一,令太后娘娘牽腸掛肚放心不下,是為了……是為了我。我承擔不起這麼重的責任,侯爺,您到底要我怎麼說……”
有些急切,這份喜歡實在太沉重了,沉重到沒辦法負擔。要怎麼說服自己去忘記,曾有個人為了苦苦守候了十年,要怎麼說服自己去坦然面對他?
“明箏,你別急。”他的聲音和緩依舊,平靜沉穩低回的聲線,說著安的話,熨的心,“令你煩擾,我很抱歉。”
他將手掌覆在車壁之上,輕輕扣了扣,“請原宥我如此自私,為一己私心,置你于此境地。”
“明箏,人生苦短,又如何預知,我還有沒有另一個十年。過去一切是我甘愿,如今亦是。”
他的聲音很近,近到似乎就在耳畔。隔著一重車壁,恍如能到他淺而溫暖的呼吸。
那日在水邊,向他出手去,被他帶懷中,猶還能記起,他的溫度,他的力道……
鬧市的喧囂被隔絕摒棄,恍然聽到自己的心臟,在不控的躍。堅冰下逐漸融化出頭來的是什麼,不敢去想。大概是寂寞堅強了太久,面對著一份這樣深沉不求回報的,也俗不可耐無法避免的弱了起來。
沒有說話,閉目在車簾圍擋住的幽閉空間,隔簾那個影子,堅毅的下廓朗,他說著纏綿且教人心悸的語句,“只請你不要退卻,試著往前走,前面也許是懸崖,也許有景,如果你愿意,我們一起去看看。”
明箏沉默著,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趙嬤嬤的聲音,“姑,侯爺去了。”
明箏點點頭,說“知道了”。
抬手掀開車簾,側過頭來,想了想,又回了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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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夏日流去,便到仲秋,這一個多月發生了許多事,陸筠審訊哈薩圖,對方是個十足的狠角,諸般刑罰加諸在,絕口不提任何有用報。不過陸筠自有別的法子,放出活捉了哈薩圖的消息去,隨即便有人自陣腳,順勢鏟除了幾通敵的勢力。惠文太后病勢沉重,中途曾兩次傳召明箏宮。明箏再三考量,狠下心沒有應允,稱病避嫌在家,一直沒有出門。后宮妃嬪自發茹素誦經,沁和公主前往迦蘭寺暫居,帶發修行為皇室積福。故而明菀這個伴讀,實則毫無用武之地,明家商議過后,決定代明菀請辭。
仲秋當夜,太后許是人逢喜事,神竟好上許多,還勉強參與了宮中的團圓宴,各地藩王攜家小宮,熱熱鬧鬧吃酒瞧戲。
許是到底天冷著了風,轉眼慈寧宮就傳了太醫。
與此同時,被接回梁府的安如雪忐忑坐在廳中,在諸多人的盯視之下,被大夫診出了喜脈。
明家后園,姑娘們聚在水榭中飲酒。良辰景,花好月圓,今晚無拘無束,連一貫不敢貪杯的明箏也多飲了幾盞。
飛鼓傳花,投壺覆,翻繩斗草,小時候喜歡玩的游戲今兒全都重溫了一回,明箏瞧著明菀等人的笑也覺艷羨。
年輕的時候,日子總是甜的,雖也難免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矯,到底是無憂無慮的時候多。
這一個多月深居簡出,可陸筠卻不曾離開過的生活。或是邀兄長外出說話,或是央那虢國公府的二夫人四夫人出面,偶然會在通好之家的宴上與母親明太太遇上,偶然又通過中人來私下邀約瞧戲辦堂會。不知道虢國公府的夫人們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所有人都支持他的選擇?以他的條件,絕非最佳婚配人選,可那些人好像都被他灌了迷湯似的,縱容著他對一個和離婦人百般追求。
圣旨來到時,約莫是亥時三刻。
明思海夫婦在上院接了旨意,商議片刻,命人去請明箏。
上院東暖閣,明箏一面換裳一面聽母親囑咐。
“約略形兇險,怕是不好……萬一有個什麼,太后娘娘待你總是不錯的,若真錯過了,怕你要后悔一輩子。”
“你爹跟我的意思,只要你樂意,便都由著你。陸侯爺那人我冷眼瞧著,是個不錯的,為人穩重,妥帖,不像梁霄那麼輕浮。我們沒意見,端看你自個兒,心里頭到底有沒有這個人。”
明箏沉默地聽著,明白母親的意思,太后最放心不下這樁婚事,重病之際宮里頭傳進去,多半是怕娘娘有所托付……
乘上宮中來迎的馬車,大道兩側是肩接踵在街上慶賀佳節的人群。越過熱鬧的長街,轉過幾個彎,前頭就是宮城。
這沉靜肅穆,跟適才街上的氛圍明顯是兩個世界。下了車朝走,一行宮嬤沒人出言,寂靜的宮墻之間,唯能聽見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各宮娘娘都侯在慈寧門外頭,翹首等待著里頭的消息。明箏本怕自己來到太過打眼,到了近前才發覺,平時多往宮里頭走的外命婦也來了不。
“阿箏,你也來了?太醫在里頭好些時候了,這會子還沒消息。”相的一個夫人低聲跟介紹里頭的形。
明箏挽著對方的手,沉默立在不起眼的角落。
片刻,大殿終于有了靜,皇帝后跟著四名太醫,在眾人注視下走了出來。
皇帝面容之上帶了些許倦,眾人伏跪下去見禮,他只略略擺了擺手。他沒說話,徑直越過人群走了出去。
太醫向以皇后為首的妃嬪們簡單復述了太后的病,“娘娘剛醒轉,不適宜說太多話,命小人轉達一聲,娘娘說了,請娘娘們各回宮去,不必守在這兒,如今已然險,只是氣力不濟,過幾日大好些,再請娘娘們來。”
目視那幾名夫人,也是一般說辭。眾人只得告辭離去。
走到天街前,后頭追上來個氣吁吁的小宮人,“明姑,您等等,何太醫說你上回給娘娘做的那只香包,有提神明目的效用,想問您拿個方子,若是配料得宜,可給娘娘常常帶著,大有益。”
明箏蹙了蹙眉,認出這宮人正是太后娘娘宮里的玳瑁。不曾做過香包,明顯一切都是托詞,是太后娘娘要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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