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希遠推算之后不疑有他,因調了重兵仍未捉住阿嫣,心里惱怒之極,得知謝珽尚在劍南,立時早早過來布置。
謝珽則仍潛藏行跡。
這天晚上,眾人仍宿在山中。
諸事俱已齊備,就等明日亮出鋒芒較量。謝珽雖對此頗有把握,但塵埃落定之前,到底不能高枕無憂。
山里火微弱,只夠驅寒保暖。
阿嫣已經睡了,腦袋枕在謝珽上,除了拿自己的斗篷當被子,外頭還蓋了謝珽的半邊披風,倒也不冷。
徐曜和暗衛在外巡查,時時警惕。
司裕則坐在口,沉默不語。
火照在年清雋的臉,他靠在石壁上闔了雙眼,謝珽卻知道他還沒睡。
“司裕。”
安靜的夜里,他先開口。
司裕“嗯”了一聲,卻沒睜開眼睛。
謝珽續道:“周希遠雖自負,卻也不莽撞,不會輕易彀。明日,我得親自去,將他引埋伏。”
“嗯。”司裕依舊沒多說。
謝珽頓了下,才道:“阿嫣得有人照應,旁人我不放心。”
司裕終于睜開眼,看向了他。
漸而昏暗的火里,兩人靜靜看著彼此。即使不曾開口,許多事也心照不宣,譬如司裕對阿嫣異乎尋常的忠心與照顧,譬如謝珽從前故意在年跟前表夫妻之恩。都是男人,也有著同樣的傲氣,其實都知道對方。
司裕難免覺得詫異。
畢竟,以謝珽的,不可能輕易將阿嫣到他的手里,除非有必須如此的理由。
司裕稍加思索,道:“周家沒見過你,看手罷了,我去敵。”
“不行!”謝珽斷然拒絕。
司裕覷他,“信不過我?”
不是信不過他。
司裕的能耐,翻遍整個河東都未必能找到幾個敵手,謝珽自問也有所不及。只不過,畢竟是在周家的地盤上鬧事,哪怕他調了陸恪過來,哪怕有眼線悄然潛協助,這事仍是極兇險的這世間本就沒有唾手可得的好事,挾持周希遠有多大的好,辦事時就有多大的危險。
而這好與危險,都歸于河東。
謝珽從不盲目,清楚這招回馬槍使出去,他也是火中取栗,險中求存。
他愿意為此放手一搏,哪怕可能重傷。
但憑什麼把司裕扯進去呢?
謝珽搖了搖頭,也不掩飾心思,只沉聲道:“你已幫了大忙,不該再為河東的事赴險。我走周希遠后,會有人接應阿嫣,你護過關即可。倘有變故,以你之力,定能保安然。”說話間,指腹不自覺挲阿嫣臉頰,不無溫。
司裕隨之過去。
黯淡火里,枕著謝珽睡得安靜而踏實,卷翹的睫投了修長的影子,雪玉骨,青披散,在夜里格外婉。
心頭似乎跳了一下,他很快收回目。
換在從前,司裕很樂意跟獨。
的溫言語,嫣然巧笑,皆如春日里溫明的,令人貪。
那時候,他尚且不知其中意味。
如今卻漸漸明白了。
可惜明白得太遲。
早就嫁給了謝珽為婦,且夫妻相日久,彼此生了意,不提京城時的回答,這幾日里足可見證。
開在別人苑中的花,他不能采擷。
未明心意的時候,一切皆自然而然,悉心所想之后,許多事就不一樣了。尤其阿嫣容漸盛,被謝珽廝磨得眼角眉梢都添了幾分嫵,極易勾人心。
倘若阿嫣需要,司裕仍會毫不猶豫的為豁出命,護余生安然無恙。可早就說了,他只是個朋友,往后天高地廣,他還會遇見新的人、新的朋友,到時為彼岸,過即前生。
若單獨相,心頭怕會泛起漣漪,那是他該極力阻止的事。
何況,若謝珽敵時負了重傷,會心疼。
司裕竟自嘆了口氣。
“我去敵,你送會更穩妥。”年安靜開口,見謝珽似要反駁,遂說出了兩人相識以來最認真的一段話
“楚姑娘于我而言,是這世間最重要的朋友。于私,我擒了周希遠,算是為出口惡氣,給河東省事也算幫的忙。于公,”他頓了一下,素來毫無緒的臉上,竟自出稍許黯然,“離開京城后,我曾看過戰場。離中的孩子,很容易被萬云谷那種地方盯上。”
“我在廝殺里長大,最清楚那種痛苦。”
“萬云谷那地方有人庇護,我無力摧毀。但若能挾持人質避免戰事,也就些孩子落離。”
這樣的肺腑之言,他從未跟誰說過。
在謝珽跟前,卻吐了出來。
謝珽微愣,哪怕不曾親經歷,似乎也能會年清冷外表之下藏著的種種心緒。他沉默了一瞬,道:“我會竭力避免戰事,不令百姓苦。但是阿嫣”
“你想將托付給我?”司裕忽然打斷他。
謝珽點了點頭。
年忽而站起了,目落在睡的阿嫣上,毫不客氣地道:“你若把托付給我。我不會去隴右,會帶離開。”
“你敢!”謝珽神微變,低聲威脅。
年揚眉,帶幾分調侃般的挑釁。
“好了,不瞎說了。敵的事我去做。山高水長,后會有期。”司裕認真說罷,竟自轉無聲無息的沒暗夜,只剩坐過的地方草葉輕晃。
謝珽想追,卻怕驚醒懷里的阿嫣,只看著空的口,一時愣神。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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