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閨中力弱,沒法像靖寧縣主那樣領兵征伐,能做的實在有限。
直到出了互換質子的事。
得知這消息后,謝淑連著兩夜輾轉反側,徹夜難寐,深思慮之后,終于來到碧風堂。
自請去做質。
“……所有的利弊和可能遇到的危險,我都已考慮過。”
夏日幽深的側廳里,勁裝筆直跪在地上,哪怕武氏親自去扶也不肯起來,只肅容道:“拿互換人質換來的脆弱信任,自然難以長久,說不準哪天就會翻臉,用兵征伐。我去了北梁,也只能盡力讓戰事晚些來。或許一兩年、或許三四年,不管長短,這都是休養生息的機會。”
“我生在王府,上有太祖父、祖父的脈。哪怕比不上姑姑英勇,也該有將門之人的擔當。”
“留在河東,我無事可做。”
“但若能去北梁,便可免去一場兵戈,讓堂兄能放心地揮兵南下,盡早令天下安穩。屆時,邊塞自可益。”
“太妃、王爺。”謝淑抬起頭,神鄭重而堅決,“我是請纓出戰,還兩位能允我所請!”
擲地有聲的言辭,令廳中一瞬安靜。
謝珽年時,也曾頑劣行事逗哭過堂妹,與對表妹無異。后來承襲爵位后忙于軍政瑣務,宅的事上甚留心,只知跟謝琤誼極深,與阿嫣也相投,旁的事上沒太留意。
卻未料時日倏忽,時哭鼻子的小姑娘長后,竟會有這般膽氣。
慣常冷沉的眸底浮起訝,他站起了。
“北梁的事不必擔心,有琤兒。”
“我替謝琤去!”謝淑抬頭,對上謝珽的眼睛。
這幾年其實甚跟謝珽說話,因心中畏懼堂兄驟變后的冷厲威,哪怕后來常因阿嫣的緣故來春波苑,也多躲著謝珽,怕他像教訓謝琤那樣,嚴苛待。
此刻,那些小緒早已無足輕重。
迎視謝珽,不閃不避,只篤定道:“堂兄既有雄心壯志,就該集中兵馬去攻京城,早些還天下太平。至于北邊,暫且穩住即可。戰場上用人的地方那麼多,謝琤留著會用得著。我到了北梁后定會謹慎行事,絕不給府里添。”
“不行!不能讓你去!”
武氏見執意不肯起來,只能蹲在旁,溫聲勸道:“你在府里,能幫我分擔瑣事。等局勢安定些,還要替你挑個好人家,往后安生過日子呢,我瞧那徐公子就很好。北梁那地方,去了總要擔驚怕,不得安寧。我和阿嫣,還有你祖母、嫂嫂、侄兒們,都舍不得你。”
“別逞強了,讓琤兒去吧,快起來。”
極為溫的言語,如暖流漫過。
謝淑卻仍未,“太妃的慈之心,侄都知道。我今日來請纓,是有兩重緣故。”
“第一重,我是謝家兒,即便不及姑姑英勇善戰,亦有先祖流的,愿為河東百姓出征。”
“第二重是為了我父親。”眸稍黯,聲音亦低了些許,“他做的那些事,有負河東兵將,更對不起戰死之人。我若不能做些什麼來彌補,這輩子都會愧疚不安,盡煎熬,不能見人。唯有替父贖罪,才能稍得消解。”
“太妃、王爺,謝淑愿請纓前往北梁,追隨祖父、伯父、姑姑的英豪之舉,萬死不辭!”
“還兩位允準!”
俯叩首,額頭在青磚地上出輕響。
武氏心疼極了,雖明白心中煎熬,卻仍不舍得去苦,仍試圖勸說。
謝淑卻早已下定決心。
知道母子倆不會輕易答應,將心思說明白后,轉去了祠堂,在祖先牌位跟前跪了三天三夜。
所有人苦口勸說,皆無于衷。
謝珽數次過去,都能看到筆直跪在祠堂,背影秀弱卻堅毅,哪怕累極也沒半分松懈。而的視線落,是靖寧縣主的牌位傷心和離、戰死沙場后,靖寧縣主的尸骨牌位與謝袞等人一道埋葬,亦供奉在王府祠堂中。
那是整個河東地界最耀眼的將。
紅妝烈烈,為眾人所欽敬。
秦念月是的親骨,卻毫沒半點亡母的骨氣襟懷,而謝淑悶聲不響,心里卻有最堅毅驕傲的念頭。
謝珽靜視良久,最終點了頭。
……
北梁國主病重,謝珽答應之后,暗中互換質子結盟之事立時安排了下去。
當天夜里,徐秉均馳回魏州。
是阿嫣給的口信。
長在太師府那樣的書香門第,出閣之前,阿嫣對武將之家實在知之甚,甚至畏懼爭殺之事。
直到嫁來魏州,聽聞靖寧縣主的英豪事跡、瞧著武氏的決斷擔當,才知為子,原來也能有那樣的氣魄和建樹。而謝淑雖悶聲不響,每嘗言語說起時,對于戰死的姑姑時總有崇敬之心,亦不無將門之的傲氣,只是甚表。
如今請纓北上,必是心意已決。
那于謝淑而言未嘗不是一次浴火重生。
拋去父親功勛的庇護,亦拋開父親過失的影,憑的膽氣尋回將門之的驕傲,無需再愧疚、煎熬。
沒有理由不去全。
哪怕誰都舍不得,在謝淑的執意懇請下答應是遲早的事。
阿嫣最清楚小姑子的心思,更不知這趟去了北梁,何時才能回來,便尋了個由頭,請謝珽將徐秉均調回。
彼時正逢前夜,謝淑孤前往校場。
昔日嬉游的形歷歷在目。
那個時候,還是王府里不甚起眼卻無憂無慮的閨中千金,打著謝琤的旗號跑來校場,想看到的卻只有清逸年。綠楊陌上微風徐徐,看過他潑墨時的風雅文采,看過他彎弓時的年意氣,曾令他心甘愿的輸給許多畫作,繡為衫,也曾與他林中獵,愫暗生。
他們的相遇平平無奇。
但每一次相,都被深藏在心底。
徐秉均的父親突然來魏州時,謝淑便猜到了來意。沒有人知道,那些夜晚里有多激期待,盼著雙親能答允此事,往后再不必遮掩著,或拿謝琤當掩飾。可惜,事尚未提起,的父親便從云端跌進了淤泥。
那段時間,誰都沒心思理會婚事。
徐叔叔亦只能暫且返京。
兵馬調走后,校場上有些空,夏夜里涼風正宜,徐淑也不掌燈,只在月下獨坐著慢喝一囊清酒。
視線里,忽然闖一道悉的影。
謝淑獨自出門時,阿嫣便猜到了的去,因不便去打攪回味心事,便讓管事在城外等著,一旦看到徐秉均,便讓他去尋謝淑,免得錯過此夜,連道別的話都來不及說。徐秉均得知后,幾乎無需多想,便猜到了謝淑可能的去,策馬趕去。
此刻夜風徐徐,拂樹梢。
姿容清俊的年一路疾馳,滿風塵仆仆,瞧見獨坐的謝淑后立即丟開韁繩,翻下馬三兩步就跑到了謝淑跟前。
清夜里,兩道淚水自謝淑眼中落。
拾起旁邊的酒囊遞給他,臉上竭力勾出笑意,“明天我就要走了,你是來送我的嗎?”
“你要去北梁?”
徐秉均已從管事口中得知了大約形,卻不知事始末,疾馳時雖不費力,卻因腔狂跳,無端有些氣。接過謝淑遞來的酒囊,他當即仰頭灌了一口,素來清雋文雅的臉上,已盡是焦灼之,“為何突然要去北梁?”
“為了往后走路時,能昂首。”
“為了河東些無辜的犧牲。”
謝淑眼底仍有淚水,邊的笑卻凝得堅毅,坐回兩人常坐的那方青石,拍了拍旁邊,讓他也過來。
而后,徐徐道明緣由。
月移影,夜漸深,放心不下的侍衛趕來尋找,瞧見并肩而坐的姿時卻沒敢來打攪,只遠遠站著。
后來子夜風冷,徐秉均了外裳給披著,謝淑也沒推辭,輕輕拿指尖籠。相識這麼久,連彼此的心意都已窺明,真正的卻只有年男的含試探,連窗紙都未曾捅破。
披在上的這件外裳,應是最熨帖的接了,年的暖意披在肩頭,幾如懷抱。
謝淑舍不得,偏頭問他,“裳送我吧?”
“好,北梁天冷,要多加。”
謝淑點了點頭,“今夜一別之后,相逢大約是遙遙無期。”頭微哽,心里有好些話想跟他說。說初見時的驚艷,思念時的歡喜,決定去北梁時的不舍與愧疚……卻又覺得月匆匆,兩人相識一場,既是前路未卜,不該說傷心掃興的。
但心底里,卻仍在期盼一個答案。
看向側年,正對上他的目。
“再怎麼遙遙無期,也總會有重逢的時候。”徐秉均明白謝淑這般決定背后的苦心,亦知此刻無法宣之于口的心思。殺伐中磨去年稚弱,此刻神已是沙場男兒的堅定,將那酒囊抬起時,聲音亦如承諾,“我會等你。”
“等京城大局一定,我就自請去邊關,片刻不離。”
“到你回來,就能第一個迎接你。”
而后,不論兩家父母會否允諾,都握著的手帶回京城,再不會如先前般克制收斂,等什麼父母點頭、妁聘娶。
年紅了眼眶,想早些撐起天地。
謝淑亦紅著眼睛笑了笑,拿酒囊與他輕,“好,說定了。”
……
徐秉均與謝淑的相會與別離,阿嫣除了告訴謝珽之外,并沒跟旁人提起。
亦如同年男深藏的心事。
有人知,卻印在骨髓。
只待有朝一日,局勢漸穩各自長時,角落里的苗亦可悄然條,開花結果。
而對整個河東而言,如今最要的仍是拿下京城。
梁勛早已被謝珽打了喪家之犬,在東躲西藏一陣后,終于死在蕭烈手中。整個宣武地界都被謝珽收囊中,而這間隙里,魏津亦拼盡力氣攻破京畿東側的防守,劍鋒直指帝王所在的京城,想搶先攻破城池,奪得玉璽。
謝珽在傷勢稍愈后便去了隴右地界,此時正與裴緹引兵向南,圍向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中和下,都是大章嗷嗷w
謝謝梨子酒的地雷呀,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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