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擔心,孩子,我會進行挑選,大多數不夠堅定的人都被我拒絕了。”老人答道,“我是一個活了很久的巫,我可以用我的眼睛看一個人。那些下定決心的人擁有與眾不同的眼神,看到擁有那種眼神的年輕人,你很難不去幫們。”
“你是為了報酬嗎?啊……我是說,們獻上的祭品?”
“我已經老了,森林的饋贈就可以讓我活下去,比那更珍貴的,是那些孩子的未來。至于反饋,我已經拿到了……”老人笑道,“我的名字很特殊,們有時候會我媽媽。”
海拉不明白,更加忿忿不平。
“你吃虧了!”孩道,“你承了那麼大的風險,應該得到更好的回報。”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笑著看著海拉,那慈祥的目讓海拉愧疚起來。
“……對不起,”海拉的聲音低了下去,“我也一直以為這里住著一個老巫婆。”
這個老人并不是傳言中,人們恐懼的那個老巫婆,把生病的海拉帶回家,照顧,喂吃藥,為熬湯,還對微笑。
“我不應該你老巫婆,比起你,我還更像老巫婆,你看,我有一個鷹鉤鼻,臉看起來也很刻薄。”孩自嘲道,“媽媽說,我的長相結合了和我爸的缺點,看起來就很不討人喜歡。”
老人笑道:“不,孩子,你誤會了,我并不會因為別人我‘老巫婆’而生氣,相反,在巫活躍的年代,‘老巫婆’是一個榮譽,每一個老巫婆度過的年月都能凝結生存的智慧,們會用這些智慧指導年輕的孩子,讓們擁有更高的起點。”
“那巫為什麼會消失?”
“因為們的智慧沒有用在殺戮和掠奪上,們的太多了,給了不該給的人,巫們只能從自己的角度去想其他人,所以對于那些‘惡’沒有清晰的認知,這是致命的弱點。”老巫出手,指向天空,那里盤旋著一只蒼鷹,“孩子,看看天空吧,雌鷹們強大又勇猛,它們的鷹鉤令人之生畏,而你,擁有和它們類似的鼻子。”
海拉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的眼睛亮了:“那我也能為巫嗎?”
老人反問道:“你想為巫嗎?”
“我想,但是,我怕我來不及為一個合格的巫,”海拉猶豫道,“因為我不想活太久,我希自己在20歲時就死掉。”
老人問:“為什麼?”
“因為當我年紀變大,就會老,會丑,會變得不可理喻,會折磨周圍的人,還會被周圍的人折磨、討厭,生活得很痛苦。”海拉回答,“我不想變那樣,我很害怕。”
孩對于長有一種深深的恐懼,不知道這種恐懼來自于哪里,只知道自己周圍的人們所過的生活讓到恐懼,看著們,就覺得長大仿佛是一個魔咒。
而周圍所有的人,無論原來多麼靈聰慧,年紀大了以后,都會變得趨同,們的臉上總是帶著一種麻木的疲倦,總是不自覺地抱怨起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總是對年輕的孩指指點點,憂心們勾走自己男人的魂,喋喋不休地訴說著自己對家庭的付出。
人們總對年輕的姑娘說“珍惜現在的年華吧,趁早找個好人家,等你年紀大了就沒人要了”,又對年長的人說“你都這個歲數了,不再年輕,也不再麗了,不被男人喜歡不是很正常的麼”“照顧好丈夫和孩子吧,這才是你最該去做的事”。
們似乎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朵花,人們一邊歌頌花朵的麗,一邊惋惜花期的短暫。
當短暫的花期過去,這朵花就失去了觀賞價值,再也吸引不到別人的視線,只有為料才能得到稱贊。
所以對于一朵花來說,最好的方式,是在花期最盛的時候死掉,這樣就不會經歷枯萎和衰敗的痛苦,還會被人惋惜,歌頌。
于是海拉設定了一個自己認為應該赴死的年紀,這個死亡時間讓覺得安全,當痛苦時,會想“沒關系,到了20歲,我就解了”,當委屈時,也會想像自己在20歲死去時,媽媽會多麼傷心,多麼痛苦,多麼懷念,甚至整日以淚洗面。
每次這樣想,都會流淚,一邊因為自己的逝世而難過,一邊因為母親的痛苦而共,但在這之中,還有一快樂。
那是一種用自己的死亡來懲罰不夠珍惜自己的母親的快樂,是一種報復的快。
很解恨,也很解。
這是海拉第一次和別人說起自己的死亡計劃。
剛說出口就后悔了。
大人非常討厭“死亡”這個話題,一提起死亡,他們就會大發雷霆。
“這只是個玩笑啦……”海拉呵呵地笑了兩聲,干地說道,“誰知道我20歲的時候什麼想法呢,說不定那時候,我就不想死了……不過就算我活下來,我也不想生孩子。活著一點都不開心,我不希我的孩子也像我一樣……”
越想緩解氣氛,就越語無倫次,于是便停下來,不安地看向那個沉默的老人:“如果你不想聽這個的話,我們可以換個話題。”
“不,不……相反,我在想要怎麼和你說我想說的話,”老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對不起,孩子……對不起。”
海拉不知道老人為什麼要和自己道歉,但這句話讓莫名地得到了一些。
“孩子,先不要去想那麼久遠的事,”老人說,“我現在就可以教你,教你怎樣為一名巫。”
……
老人的講述停了下來,起走向灶臺,鍋里藥水的沸騰翻滾著,藥香充滿整間屋子。
狄賴咳嗽了兩聲,看著老人走向灶臺,將藥水倒進碗里。
“你生病了嗎?”狄賴問,“我可以帶你去看醫生,我有一個醫生朋友,的醫非常高超,我還有一個會采藥草的朋友……”
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老人把碗遞給了。
狄賴有些驚訝,又有點,沒有想到老人竟然會專門為熬藥。
于是鄭重地端起碗,吹去上面的熱氣,抿了一口,之后,孩鄭重的表扭曲了:“好燙,好苦。”
在把臉皺一團的時候,老人遞給一個罐子。
這個罐子讓狄賴愣了一下——小巧的罐子里,裝著紅的果醬。
狄賴端起碗,用力地吹涼它,然后大口大口地喝完,又打開罐子,挖了果醬放進里。
這是第一次吃紅果醬,酸甜的味道下了藥湯的苦。
“你和我想的不同。”狄賴把碗放在一邊,小聲嘟囔道。
“什麼?”老人皺眉。
“我是說,你和我想的不一樣,”狄賴提高了聲音,重復著自己的話,“你好像總是聽不清我在說什麼。”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桌上的東西:“總是‘嘭’‘嘭’地……后來,就聽不清了。”
狄賴忽然意識到,上次,老人并不是不理,而是沒有聽見敲門聲,,“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告訴我……”
“很……很有人同我說話,”老人說,“我……會忘記、怎麼說。”
“哦……”狄賴再次難過起來。
傳說里,林塞山脈的老巫婆上天地無所不能,可真正的老巫,獨自住在這個小木屋里,人們不喜歡,卡喀亞們也認為是敵人。
腳不利落,聽力損,視力也在減弱,說話時會無意識地提高音量,看東西時會皺起眉頭。
所有人都以為兇惡且難以親近,所以極和人流,極說話,乃至真需要和人說話時,常常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即使再給狄賴講自己的過去時,也是結結,斷斷續續的。
狄賴努力理解著面前的老巫婆的話,這個老人和傳說中兇惡的老巫婆不同,也和故事里慈祥的老巫婆不同。
狄賴問:“所以,最后,那個老巫婆教了你怎樣為巫,你繼承了的巫和房子,留在了這里,對嗎?”
如果只是這樣,這應該是一個不錯的結局,男人停止了家暴,母親繼續虔誠,孩子找到了朋友。
但很顯然,故事并沒有停止在這里。
“不,”老人搖了搖頭,重新坐回椅子上,“后來,我發現,那個男人……還在打我媽媽。”
……
紅果的季節很快過去了,在森林里的樹葉落了厚厚一層之后,冬天來臨了。
“萬能的班布爾神啊,請保佑我們平安、健康、幸福。”穆麗爾坐在神像前的長椅上,閉著眼睛,虔誠地祈禱著。
和母親一起來到神殿的海拉擺著同樣的祈禱姿勢,卻心不在焉,甚至瞇起眼睛,看班布爾神的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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