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差不多了,”謝遲看了眼天,向傅瑤出手,“我們回家去吧?”
冬日原就是晝短夜長,再加上風雪天,此時已經暗了下來。
傅瑤搭上謝遲的手,由著他給自己系好了斗篷,同蕓娘打了個招呼之后,便離開了。
這條路走了不知多遍,有冬有夏,有晴有雨,時常是有銀翹陪著,偶爾也會是孤一人。傅瑤偏過頭去看向謝遲,只見他眼睫上沾了細雪,側很是好看,不由得抿笑了起來。
“想起什麼高興的事了?”謝遲隨即看了回來,語氣溫。
傅瑤向他懷中靠了靠,讓兩人一同在傘下,輕快道:“也沒想起什麼,就是很高興。”
家中已經點了燈,進了門后一路往正房去,還能聞到濃郁的飯香。傅瑤原本已經吃了幾塊糕點,但聞著著香味,仍舊覺著,拉著謝遲加快了些腳步。
這次南下帶的東西很多,銀翹們整理了許久,還有一半沒能收拾好,只能留待明日繼續。
橫豎日子長得很,大可以慢慢來。
雖然舟車勞頓,但傅瑤卻并歇息,吃過晚飯收拾了一番,拉著謝遲到廊下看夜雪,聊起自己先前在難辨的事。
檐下的燈火映著夜、雪,謝遲倚在廊柱旁,替傅瑤拂去額前碎發上的雪花,又將快要下的兜帽理好,笑問道:“還不困嗎?”
“是有些困,”傅瑤了眼,“但南邊冬日不常下雪,難得遇上,就這麼睡了有些可惜。”
謝遲拉過的手,隨即皺了皺眉,直接彎腰將人給抱了起來:“手都有些涼了,今日還是早些歇息吧。”
傅瑤抬手勾著謝遲的脖頸,并沒拒絕,由著他將自己抱回了室。腹中還有孩子,所以的確得多留意著些,不能由著子來。
躺下沒多久,便靠在謝遲懷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有孕之后,傅瑤是要比先前更嗜睡些的,原本養的早起習慣在回到江南之后就又打回原形了,尤其是隨著天越來越冷、月份越來越大,不到日上三竿是不愿意從暖暖的被窩中起來的。
謝遲是天生睡得,雖說不困,但常常也會陪著傅瑤多躺會兒。
他勤勤懇懇這麼些年,到了江南后算是徹底閑了下來,再不用考慮朝政邊境,甩掉了所有負擔。
天氣好時,謝遲也會陪著傅瑤出門逛,半個多月下來,對芙蓉鎮有了大概的了解,也見了好幾個傅瑤的人。傅瑤在這邊是化名云岫,他索也隨之胡謅了個名字,做“謝知還”。
尋常人興許察覺不到其中的關系,但真到了有學識的面前,怕是不難猜出這是胡謅的。
傅瑤頭一回聽他說起這名字時,愣了下,垂眼掩去眼中的笑意,及至只剩兩人時忍不住調侃了句。
“說不準旁人還覺著你我是有緣分呢。”謝遲笑了聲,“由著他們怎麼想,橫豎也打聽不出什麼。”
夫妻二人離開京城時,只有親近之人知道,又皆是口風嚴的,誰也不會大肆宣揚。到如今,旁人興許知道他們離開了京城,但八是不知道究竟去了何的。
謝遲早些年始終在風口浪尖上,但凡有點靜,都要被眾人當茶余飯后的談資,這一退可以說是悄無聲息,尤其是對于京城的百姓而言,仿佛銷聲匿跡了一般。
倒是北境那邊的許多故事漸漸傳了過來,其中不乏傅瑤編的那幾個。
秦家太后一派被蕭鐸料理得干干凈凈,了有心之人搬弄是非,謝遲也徹底離了朝堂,早年劍拔弩張的朝局平和下來,就連史臺那位參過謝遲的“老頑固”都后知后覺地覺出些他的好來,同蕭鐸告老還鄉時追憶起這些年的難,破天荒地夸了謝遲幾句。
謝朝云在信中將這事當玩笑話提了提,謝遲看了之后,一笑置之。
“我知道這位翁史,”傅瑤看完了自家的信,隨手拿過謝朝云的看了眼,同謝遲說道,“聽人說,他當年可沒參你。”
謝遲挲著那尚未刻好的玉料,回憶起當年的舊事,無奈笑道:“他這個人是個老頑固,最為看重規矩,便難免覺著我離經叛道。”
畢竟他剛回京那幾年,的確是手腕強、氣焰囂張,怎麼看也不是個規規矩矩的純臣。
“可那時新帝剛登基,冷宮中長大的孩子,就算再聰明也不住陣。”傅瑤小聲道,“你若是不強些,要怎麼辦呢?”
眼中的謝遲怎樣都好,自找好了理由。
“我并沒你想的那樣好,”謝遲含笑搖了搖頭,又拿起刻刀來,“其實我偶爾會想,如果不是有朝云在,我與皇上興許當不了多年的好師徒……”
這話可謂是誅心,他們之間誰也沒提過,但都心知肚明。
歸結底,兩人皆是多疑的,哪怕一時平和,日子長了誰也說不準會如何。
“這事可沒有如果,畢竟皇上與阿云孩子都有了,小太子還得你一聲舅舅呢。”傅瑤托腮端詳著謝遲手中的玉料,知道這是給沒出世的孩子準備的,看著那已經型的花瓣,忍不住問了句,“若我懷的是個男孩兒呢?”
這世上許多人家都盼著生男孩,可謝遲卻不同,兩人出門閑逛,給未出世的孩子挑件的時候,他從來都是默認按著孩來挑的。
謝遲的作頓了下,慢條斯理道:“那到時候就再刻好了。”
他是真想要一個像傅瑤的兒,就像是長姐家的文蘭一樣,乖巧又可的那種。至于兒子,謝遲是不大能想象出來若是像自己,該怎麼養?
傅瑤沒忍住笑了出來,看了眼天,拉著謝遲往外走:“懷胎十月,離孩子出來還早得很呢,陪我置辦年貨去。”
年節將至,鎮上明顯熱鬧起來。
傅瑤從前在芙蓉鎮過年,雖獨自在此,但也不會顧影自憐,領著丫鬟小廝們認真地準備,將宅子心布置一番。
如今有謝遲在,就更是興致了。
謝遲這幾年都是在邊關過的,并沒那個閑逸致,某年臨近除夕時剛拿下一城,忙得暈頭轉向,若不是副將提醒險些都給忘了。
這麼些年,就算傅瑤嫁過來的那個年節,他都在忙,只在夜間陪著傅瑤守了歲,這還是有生之年頭一回早早地親自籌備。
傅瑤早年學過剪窗花,手巧得很,能剪出好幾十種花樣,給謝遲了一手后,又想著教他。然而謝遲難得遇上不會的事,學了半晌,品仍舊不大像樣,傅瑤得意了會兒,打發他去書房寫楹聯。
謝遲寫得一手好字,等到仆從將四完之后,傅瑤挨個品鑒過去,十分滿意。
“既然滿意,那給我什麼獎勵?”謝遲開玩笑道。
傅瑤看了眼四周,見無人在,墊腳親了謝遲下。
謝遲立時扶著的腰,將人給扶穩了些,想要加深這個吻,然而舌尖及傅瑤舌后,又立時止住了。
傅瑤打量著謝遲的反應,笑得停不下來:“忘了同你說,我方才吃了串糖葫蘆,還有酸梅干。”
笑得幸災樂禍,擺明了不是“忘了說”,而是有意為之。
“你啊……”謝遲算是拿沒辦法,哭笑不得地慨了句,而后扶著人回了房中。
然而遲早是要還的。
及至晚間,傅瑤被他抱在懷中親了許久,氣吁吁地開玩笑:“我記得聽旁人說過什麼酸……”認真回憶了一番,繼續道,“哦對,是酸兒辣。你說,我腹中懷的會不會是個男孩?”
“男孩就男孩吧,”謝遲著的鬢發,溫聲笑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他是想要個像傅瑤的兒不假,但非要說的話,也沒很介意,畢竟歸結底都是兩人的脈。
傅瑤對這個答案很滿意,想了想又道:“其實也無妨,我們可以多生幾個嘛。”
原本只是聊得興起,信口胡說,然而這話落在謝遲耳中,卻變了味,原本溫的目中也不由自主地添了些。
傅瑤留意到后,怔了下:“現在可以嗎?”
謝遲心中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嘆了口氣,而后搖了搖頭:“穩妥起見。”
自從得知傅瑤有孕之后,他便一直克制著,想歸想,但哪怕有一分傷到傅瑤的可能,他都不愿冒這個險。
傅瑤會意,向里挪了挪,以免得太近起火來。
謝遲也沒非要考驗自己自制力,定了定神后,有些無奈地又嘆了口氣:“還是不必多幾個了。”
他從前是極想要與傅瑤的孩子,并沒細想過有什麼不好,直到如今見著擺在眼前的難題,才算是清醒了些。
相較而言,他還是更想要傅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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