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母后心中憂慮,但我不贊同母后的做法。顧全大局,並非只有殺戮這一種辦法。」
趙嫣字字清晰,「母後有無想過,柳姬是太子寵信之人,在東宮閉門數月後回宮,撞見肅王夜訪后就無端暴斃,會否更讓人起疑?」
魏皇后眉頭微蹙。
趙嫣便知聽進去了,繼而道:「母后當然可以悄悄理,再令侍從三緘其口,就當柳姬從未來過東宮,可肅王會相信嗎?」
說的這些,魏皇后自然也考慮到了。
「即便如此,也不可留侍奉側。無非是兩害取其輕,事關國運,你我都賭不起。」
趙嫣見母親面莊穆,聲音卻不似先前嚴厲,便知事略有轉機。
哪怕是一線希,也要爭取到底。
趁熱打鐵,談完利益,又之以:「柳姬在明知東宮有異況下,依然義無反顧回來。明知看出我份會引來殺之禍,依舊選擇坦誠相待……足以證明阿兄對的信任是值得的。何況與阿兄朝夕相對,興趣相投,對阿兄的文章棋藝了如指掌,殺了,我們恐再找不出第二個稱心之人。」
魏皇后抬指著脹痛的太,良久問:「你的意思是?」
趙嫣沉靜道:「柳姬於我們有用,請母親暫且留命,輔佐東宮。」
「若心不正,泄機……」
「若出了什麼差池,我願親手了結此事,再向母后請罪!」
但至,至現在要為柳姬爭取活下去的機會。趙嫣輕輕蜷起手指。
魏皇后權衡良久。
沉默中,窗外天漸明,地磚上投的昏暗燭火逐漸被熹微的白取代。
「流螢。」
魏皇后開了口,起命令,「暫將柳姬足承恩殿,不許與任何宮侍接。如有異樣,格殺勿論!」
流螢顧不上膝上的疼痛,忙俯首稱「是」。
魏皇后不多做停留,要在天亮前折回坤寧宮去。
趙嫣知道,柳姬這條小命算是暫時保住了,不由跌坐在地磚上,長長吐了一口濁氣。
一顆心還未落到底,又倏地懸起。
天已亮,還得去崇文殿聽學。
又是一場大劫。
趙嫣蔫蔫的,再心不甘不願,也得更梳洗,進宮面對那滿腹黑水的聞人藺。
趕到崇文殿時,聞人藺已捷足先登。
他照舊一襲墨常服,左手文袖執卷卷坐在太師椅中研讀,右手護腕武袖微微前,漫不經心地轉修長有力的手掌,將指節置於炭盆上烘烤。
好在殿除了這盆炭火外,再無其他贅余,淡淡暖香拂面,溫度不寒不燥剛剛好。
聞人藺面前案幾上置著棋盤,黑白錯。
趙嫣壯著膽子走近一看,才發現這棋路眼,似是前幾日假暈毀掉的那盤。
聞人藺竟是憑著記憶,一子不差地將棋局全部復原了!
趙嫣咽了咽嗓子,手在棋罐中了顆白子,吧嗒一聲,輕輕按在右上斷點。
燕尾陣形,白子一轉頹勢。
聞人藺從書卷后抬眼,見到殘局已破,不由眸微。
趙嫣出一個小心的笑來,輕聲輕語道:「太傅,孤的病已經大好了。」
才怪!
這招燕尾陣就是夜裏臨陣磨槍,跟著柳姬學的。
聞人藺的視線只輕輕一掃,趙嫣便覺渾發麻,彷彿被他從頭到腳看穿似的。
他不置可否,以書卷敲了敲案幾:「過來。」
趙嫣老老實實在書案后坐下。
聞人藺又道:「靠近些。」
趙嫣一愣,磨磨蹭蹭往前挪了半寸。
聞人藺眼尾一挑。
這回趙嫣不敢耍了,乖乖伏案傾,半截子越過棋盤靠近。
聞人藺拿起一旁備好的青瓷小藥罐,拔開塞子,指腹挑了一指藥膏。
他骨節分明的指節冷白若霜,竟是與那藥膏一般無二。
他手過來時,趙嫣逃避似的閉了雙目,連呼吸都快暫停。
下一刻,額上淤傷傳來冰涼潤的。
巍巍睜眼,便見聞人藺俊無儔的臉龐近在咫尺,半垂著眼,漫悠悠替將藥膏塗抹均勻。
聞人藺抬眼,與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趙嫣袖中的五指攥,拼盡全力抑著想要逃跑的慾,聽見聞人藺散漫問道:「給太子的葯,可按時吃了?」
「葯……」
啊,那瓶溫補腎的什麼丸嗎?
趙嫣眼睫抖了抖,有些尷尬:「多謝太傅盛,下次一定。」
一定扔掉,趙嫣暗中腹誹。
聞人藺給的東西鬼知道是什麼,傻子才上趕著吃。遑論這葯在手中並無用武之地。
聞人藺抬眼,小太子昨夜顯然沒睡好,臉白得欺霜賽雪,眼底掛著兩圈淡淡的疲青。
他道:「太子小小年紀,縱慾可不行。」
趙嫣點頭如搗蒜:「太傅教訓得是。」
聞人藺看著這副唯唯諾諾的模樣,眼底漾開極淺的笑,收回手道:「太子將《玄經》中的『鶴頸』背來聽聽。」
趙嫣正點頭敷衍,忽的一愣。
《玄經》是什麼?
「鶴頸」又是什麼?
見趙嫣怔愣,聞人藺緩緩瞇起眼眸。
「宮中每位皇子曉事前,皆會學習,《玄經》便是諸位的必讀之作。」
聞人藺捻起侍捧來的棉布拭去指腹殘存的藥膏,意味深長道,「我見太子昨夜與姬妾顛鸞倒,必是深得其奧義,不會背不出來吧?」
趙嫣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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