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媽媽滿面可憐,容恒實在有些不忍,想了想,便道:“兒子知道程媽媽有錯,可畢竟陪了兒子多年,不如就把送出府,讓安晚年吧”
宋朝夕聽笑了,這奴才就差沒騎到主子頭上來了,容恒竟然還讓安晚年真是好純善一人,宋朝夕差點都要為他鼓掌了。
好似第一次認真打量他,眼中諷刺意味甚濃,看得容恒莫名不舒服。
宋朝夕手指懶懶撥著描金邊瓷盤里的瓜子,似笑非笑:“世子爺從前便為了這婆子忤逆我這母親,我不計較便已經是天大的恩了,可這婆子不知悔改,一而再再而三挑撥是非。世子爺讓這樣一個人安晚年,讓那些盡忠盡職,認認真真為主家辦事的下人怎麼想我雖只是續弦,不是世子爺你的生母,可好歹也是這府中的主子,這國公府雖則姓容,卻到底是你父親當家做主,暫時還不到世子爺這個當兒子的來發號施令,教我怎麼置下人”
容恒手握起,他就知道宋朝夕不可能饒了他,上一次他錯怪,雖則已經了懲罰,可一向是個記仇的,他知道心里瞧不上他,卻沒想到會把話說的這麼難聽。可仔細一想,說的沒錯,這府中是父親當家做主,是父親的妻,這國公府的主子,說什麼便是什麼,他如今連個一半職都沒有,如何能在府中立威他如今的威風不過是憑著他父親的庇蔭,若沒有父親,他又算的了什麼
宋朝夕見他不高興,自己便高興了,懶得跟程媽媽計較,可這一次次的事都記在那,不挑事這府中的人就該阿彌陀佛了,竟然還有人敢挑的事,也是有意思的。
容恒縱然明白程媽媽不對,可一想到年時程媽媽抱著自己秋千,便于心不忍。
“母親仁慈,請母親”
宋朝夕涼聲道:“仁慈不了,世子爺不必我怎麼管束下人,我縱然年歲小,這點事還是做的好的,來人,將程媽媽送衙門秉公理。”
程媽媽頓時傻眼了,以為就算犯再大的錯,也不過是懲罰一番,畢竟可是世子爺邊的老人了,可宋朝夕竟然這樣狠,竟要把送衙門,衙門那種地方進去了還有命活著出來程媽媽哭喊哀嚎,想容恒替自己求,可容恒雖則是世子爺,卻是宋朝夕名義上的兒子,自古以來,母親說話哪得到兒子容恒本沒有任何反對的余地
程媽媽徹底慌了神,這才意識到,這國公府真正的主子是誰。
等人走了,宋朝夕才看向鄭媽媽,“既然程媽媽走了,就由鄭媽媽暫代采買管事一職,若鄭媽媽做的好,我會回稟老夫人,正式替你謀了這差事。”
鄭媽媽激不盡,眼淚都要下來了,連連趴在地上,磕頭謝恩。
夜涼如水,容恒向燈昏暗的湖心小筑,漆黑的夜幕下,湖心小筑如漂浮在水上一般。
容z穿著袍,遠遠看到他站在那,他招來梁十一,沉聲問:“世子爺所為何事”
梁十一覷他一眼,便如實把今日發生的事一一稟報了,容z聞言,沉默不語,只淡淡地蹙眉。
容恒遠遠聽到腳步聲,抬頭便見穿著袍的父親走近了,夜沉沉,父親神莫辨,容恒慌忙低下頭,朝他行禮,卻久久沒聽到父親免禮的聲音了。
夜安靜極了,冬日寒涼,偌大的后院連蟲子的聲都沒有,涼風灌袍,容恒莫名一哆嗦,他忽而后悔自己此番的魯莽了。此前他覺得宋朝夕懲罰太重了,縱然程媽媽實在過分,可到底是經年的老人了,又這把年歲,懲罰一番便算了,衙門那地方是人待的程媽媽這個年紀去了還能活著回來他不懂宋朝夕年紀輕輕為何這般冷酷,油鹽不進便罷了,還嫌棄他弱,容恒實在勸不了才想到來找父親的。
“父親。”
容z起披風,淡淡地應了一聲,“找我何事”
父親聲音很淡,容恒忽而想到,自小到大,父親說話都只是這般,仿佛天塌了都不能他慌分毫,如此想來,他比起父親實在是差遠了,可程媽媽已經被送大牢,實在等不得了。
“父親,程媽媽犯了事被母親送去衙門,可程媽媽是經年的老人兒了,亦陪伴兒子多年,兒子早已把程媽媽當家人,兒子懇請父親勸勸母親,讓母親手下留,就放了程媽媽吧”
容恒說完,卻久久不見父親出聲,不免有些慌。
容z淡淡地注視著他,神威嚴冷肅,“我問你,程媽媽錯沒錯”
容恒低聲應道:“錯了。”
“我再問你,你母親的懲罰可有任何問題”
容恒只能著頭皮回:“沒有。”
“既然你母親沒有懲罰錯,你又是為了什麼來找我”
容z畢竟是上位者,又有父親的威嚴在,短短幾句話便讓容恒冷汗涔涔。容恒自小便怕他,如今被他幾句話問的說不出話來,是啊,以程媽媽貪的錢,送去衙門已經算輕了,宋朝夕作為主子,懲罰一個奴才沒有任何問題。
他還要說話被容z抬手攔住,容z比容恒高一些,他俯視著在他面前一向拘謹斂的兒子,沉聲說:“你母親不過是罰一個下人,你認為手段過火,你可知若是由我來理,我不會像你母親這般,證據確鑿,還得讓你滿意才把人打發了。我會直接人把程媽媽拖下去打死算了,不過是一個下人,主子要懲罰下人縱然是冤枉了又如何你倒是能耐了,就因為這點小事,就因為一個下人,敢來我面前說你母親的不是。”
他語氣并不算差,可容恒卻聽得汗都下來了,他沒有告狀的意思,只是想替程媽媽求,之前他還覺得宋朝夕懲罰過重,如今聽父親一說,忽而又覺得自己實在沒立場。
容恒垂頭,滿腔求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是兒子僭越了,兒子不該不孝,不該因為一個奴才質疑母親。”
“你知道便好,是我明正娶的妻,你認不認不要,你只需記得,是你母親。”
容z話音剛落,便聽到風吹披風的聲音,暗的游廊里,昏黃的燈籠漸漸靠近,宋朝夕紅披風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似乎已經準備歇息了,長發披散,未施黛,卻依舊得目驚心。
宋朝夕蹙眉,靠近后打量容z許久,眼神中帶著明顯的責怪,“國公爺你說話不算數”
容恒心中一驚,他從未看到有人敢這樣對父親,縱然是從前母親在時,也不敢這樣。自古以來,子崇拜男子,以夫為天,宋朝夕倒好,竟然敢對父親流出這等緒來,難道不知道子要三從四德嗎這樣哪有一點主母的樣子更怪異的,面對他時嚴肅威嚴的父親,竟然也沒有方才的冷凝。
容z撥著串珠,笑笑,“不過是遲回來一次,你就這般瞪著我”
宋朝夕翻了個白眼,把容恒眼都看直了。
“我為什麼瞪國公爺難道國公爺心里沒數”
視線落在他肩頭,夜下并不明顯,仔細一瞧卻看得出他肩頭的朝服已經被染紅了,應該是很重的傷吧可他還有心思在這陪人聊天。想到這宋朝夕看容恒更不順眼,一個大男人離這麼近,竟然聞不到自己父親上有味就算聞不到,大半夜在這堵人算怎麼回事
宋朝夕語氣不好:“世子爺,你可是為了我懲罰程媽媽的事在這等國公爺若真如此,你大可以直接來找我,國公爺公務繁忙,早出晚歸,平日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世子爺何必拿宅小事來煩他且世子爺你堂堂男兒,不把心思用在讀書謀事上,整日圍著宅子打轉,長此以往能有什麼出息說出去只會讓人笑話”
容恒被說的面難看,他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這樣數落過,偏偏容z沒出聲制止,父親都不發話,他這個做兒子的只能謹遵孝道,聽母親的教誨了。
宋朝夕越看容恒這個棒槌越不爽,不由眉頭蹙,“還有,你若有那閑工夫關心一個下人,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的父親,縱然國公爺權傾朝野,卻也是個普通人,世子爺國公爺庇蔭,才有如今的尊貴,即便是陌生人,也該因此心存激,更何況是親生父子呢”
容z視線落在臉上,維護他時眉頭蹙,紅抿,明顯不悅。是在關心他吧他其實不想讓擔心的,未曾想還是知道了。回想那番話,他心中有種難言的悸。
他年名,此生護過許多人,年弱小的皇上、戰場上苦的士兵、后方百姓、國公府上下數百人他獨自前行,護著所有人,卻第一次反過來被人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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