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有些意外:
“王叔,你們碧桃壚的酒,不是都被一把火燒了麼?”
王叔笑道:“尋常的酒自然都燒了。但這一壇,是我家侯娘子研制的新酒,埋了一壇在南城墻外的桃樹下,故此無事。”
“哦?”侯櫻倒是沒提過研制了新酒。
“侯娘子說,酒乃人間至味,‘春晝’是極致歡喜,‘霜枝’是極致悲涼,都不對。這一壇新酒,釀了十年方,一直沒有取名,上次見過了春花老板,忽然便想到了。”
春花一愣,想來這酒名和自己有關。
“這酒,什麼名字?”
“侯娘子說,新酒名‘憾生’。”
眾人皆是一愣。
陳葛霍然起立:
“這麼不吉利的名字,竟送來祝壽?”
春花飛快地叱了一聲:
“阿葛,我看這名字很好,吉利得很!這世上何人無憾?懷憾而生,才是活生生的一生。”
不知怎地,下意識看向祝十:
“十哥,你說是也不是?”
祝十還不知和陳葛與侯櫻之間的淵源,淡淡一笑:“你說的是。”
春花便粲然微笑:
“齊老板還請見諒,這第三杯酒,我要飲這‘憾生’了!”
侍者取過酒壇上前,為春花斟滿一杯“憾生”。濃郁厚重的酒香瞬間飄滿席間,似苦似甘,層層疊疊的歡喜與哀愁,融為了一。
春花將杯中“憾生”一飲而盡,不由得大呼一聲:
“好酒!”
侯櫻果然是個妙人!
蒸騰的酒意,帶起了無限的意氣懷。
“這第三杯酒,原是有一件大事,要告知各位。”
春花放下手中酒杯,站起,向四面誠懇地拱了拱手:
“這世上的一切兩難困境,其實都有解法。真正不能解的,是自己心中的執念而已。我的執念,就是這‘春花’二字。但近日,我終于醒悟了一個道理:并非所有的夢想,都要以我長孫春花之名實現。”
“我今決定,自即日起,以主業為類,拆分長孫家旗下全部產業。所有產業均不再用春花名號,除錢莊外,其他產業,長孫家只持小,不再掌控經營。”
“藥鋪醫館,由尋靜宜掌理;鏢局營造,由祝十掌理;酒樓茶莊,由陳葛掌理;其余生意亦由現任掌事接管,更名換號。”
“從此之后,產業之間,不再同心,無需相互照應,不得勾連設障,欺同行,更不得店大欺客,貽害民生。”
“長孫春花最初只是個錢莊老板,祖上傳下有名字,做尚賢錢莊。從今以后,我會好好地做這尚賢錢莊的老板。”
一席闊談盡了,春花心中,終于塊壘盡消。
庭中,闃然無聲。
良久,齊老板終于回過味兒來,聲道:
“春花老板,正是因為有你坐鎮中心,大家集結在你長孫春花的名號之下,才能同氣連枝,一呼百應。你如今……嗨,這不是自斷羽翼麼?”
春花頷首,誠心誠意地福下去:
“齊老板,誠如您所說,春花旗下,同氣連枝。但春花之外,只恐寸草難生。大運皇朝商人經營數代,商業已鼎盛之勢,貨可帶三江,人人皆有奇智。正所謂……”
酒意暈紅了的臉龐,輕輕扶住桌案,向著眾人高聲道:
“……一鯨落,萬生。了我這朵春花,當有千千萬萬朵春花,自曠野中破土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