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群臣為謝征馬首是瞻,只需一個合適的時機,便可推俞寶兒上位。
樊長玉想著尚還撲朔迷離的錦州真相,心口不由悶得慌,想著先回去練套刀法冷靜冷靜好了。
一個不留神,卻撞上了一瘸一拐抱著一摞東西往謝征書房去的謝忠。
謝忠手上的盒子摔落在地,里邊的東西也全散落了出來。
“對不住,老伯。”樊長玉心虛不已,謝忠腳不便,忙蹲下去幫忙把東西撿起來。
謝忠原本神還有些冷凝,見是樊長玉,才放下了警惕,緩聲道:“是老奴見將軍若有所思,沒敢出言打擾,腳又不靈敏,避讓不及才同將軍撞上了……”
樊長玉本想寬這老伯這一二,卻在瞧清盒子里掉出來的除了信件,還有三枚虎符時,當即變了眸。
那三枚虎符上,皆有崇州的小篆刻字,顯然都是崇州虎符。
但為何會有三枚?
虎符不是都只有左右兩枚的嗎?左符與領兵的武將,右符留在皇帝手上。
樊長玉的呼吸幾乎是瞬間就急促起來了,將三枚虎符試著并攏時,手竟然止不住地有些發。
左右兩半虎符很容易就合攏了,切口對半的篆文都能完地吻合上。
多出來的那一枚,是左符!
而爹當年負責送的,是皇帝給的右符!
隨府的管家說,長信王曾當著麾下部將的面合過爹送去的虎符,虎符并不攏!
所以并不是爹送了假的虎符,而是隨家拿出來的是假符!
這個認知讓樊長玉渾的仿佛都逆涌起來,倏地抬首問謝忠:“這些東西是哪兒來的?”
謝忠見臉極為難看,著虎符的手也大力到指節泛白,忙答道:“之前大理寺指控魏嚴的那謀士,后來翻供咬李家,還供出了隨家藏同李家來往書信的地點,侯爺先前就命人去搜取這些證了,今日才快馬加鞭從崇州送回來。”
樊長玉一聽,顧不得多解釋什麼,開始翻找那些信件:“老伯,我找些東西,回頭再同謝征細說。”
謝忠態度出乎意料地平和:“將軍想要什麼,盡可翻找,侯爺一早就代過,府上的一切東西,將軍都是可以隨意取用的。”
關乎揭開十七年錦州慘案真相的迫切,淡化了樊長玉在聽到這話時心底升起的那一異樣。
但比較憾的是,那些信件中并沒有魏、隨兩家來往的。
樊長玉盯著手上那三枚虎符看了兩息,起道:“老伯,我暫借這幾枚虎符一用。”
謝忠只道:“將軍盡管取用便是。”
樊長玉拿著那三枚虎符徑直去找陶太傅。
房門被踢開時,陶太傅剛給自己斟上一盞茶,那“哐當”一聲大響,驚得他手一抖,滿杯茶水溢出沾的袍,不由數落道:“你這丫頭,不前腳才離開麼,這般風風火火回來,又是什麼事……”
樊長玉亮出三枚虎符:“義父,你瞧瞧,這虎符,是真是假!”
陶太傅耷著的眼皮往上一抬,數落聲戛然而止,神當即也凝重了起來:“拿與我瞧瞧。”
樊長玉將虎符遞過去,陶太傅舉在眼前,借著窗口進的亮仔細觀一番后,道:“是崇州虎符,錯不了。”
樊長玉垂在側的手用力攥,微垂著頭,平靜的嗓音里在竭力抑著什麼:“當年我爹送去的是真虎符,是隨家別有居心!”
陶太傅皺的眉頭隆起:“這隨家倒也真是怪哉,要他出兵力挽狂瀾時,他不出兵,錦州城破后,倒又及時頂上去了。若當年錦州之失,罪責全在隨家,魏嚴那老東西何故替隨家瞞?”
樊長玉轉就往外走:“皇長孫……皇長孫還活著,他對隨家恨之骨,或許知道些什麼!”
陶太傅看著樊長玉疾步而去的背影,轉瞧向棋盤上的殘局時,淺嘆了聲:“老東西啊老東西,當真是倔了一輩子,什麼能讓你死都要帶進棺材里?”
-
暗沉的大牢里,只余天井下一束天,細細的雪粒子洋洋灑灑地飄進來,在天井下方覆了薄薄一層。
牢房盡頭鐵鏈作響,一雙錦靴踏著夾道青磚緩步而來,行至靠里的一間牢房前方駐足,冷眼看著里邊盤膝而坐形拔的老者,不作言語。
天牢寒氣重,覆在他大氅上的雪沫,竟也半點沒有化開的跡象。
魏嚴掀開肅冷的目,看著立于牢外即將撐起大胤脊梁的青年,平淡出聲:“王敗寇,你既贏了我,今日來此,總不至于只是想來看我過得如何。”
謝征只靜靜地看著他,神冷漠又散漫:“丞相猜對了,本侯今日前來,就是想看看一個一輩子都在弄權的人,失了權勢后,得是何模樣。”
魏嚴哂笑:“看來你失了。”
謝征微偏了下頭,長發用金冠束得一不茍,遠天井下的亮打在他側臉上,讓他五的廓愈顯深邃,眼底噙著一徹骨的涼薄,最深似乎又有其他東西,人瞧不真切:“倒也稱不上失,丞相虺蜴為心,豺狼,怕也不記得做人該是何模樣了,連人都算不上的東西,本侯作何計較?”
魏嚴眼底瞬間浮起一抹冷厲,不是單純的怒,還有幾分長者對小輩的厲。
謝征半垂著目看他,冷漠道:“怒了?丞相有何資格怒?或者說,丞相是想告訴本侯,你殺自己親妹妹親妹夫,是有苦衷的?”
魏嚴面部繃,索閉上了眼,不再接話。
謝征散漫繼續道:“你娶回府二十余載的那位夫人來求我了,讓我留你命。我才知你對魏宣的死無于衷,是因他并非你的種。你殺我爹娘時也是這般無于衷嗎?”
他緩緩抬眸,角笑意譏誚,嗓音里卻全是冷冷的嘲意:“還是說,我娘也不是你親妹妹,一旦擋了你的路,就該被除掉?”
言辭極盡尖銳,滿是冷嘲的目中,卻藏了一極淡的猩意。
“住口!”魏嚴忽地冷喝出聲,那雙和謝征相似的眼里,恍惚間閃過一抹沉痛。
謝征猛地探,一把重重揪住了魏嚴的領,迫得他整個人帶著枷鎖撞于牢門前,強于平靜之下的恨意沖破腦中那名為理智的弦后,他神間都出幾分猙獰,朝著魏嚴冷厲吼道:“那你說啊,為何要殺我爹娘?讓我你二十余載的舅舅,你配嗎!”
魏嚴手上戴著鐵鐐,被謝征這般大力揪拽之間,兩邊額角重重磕在牢房的木柱上,很快見了紅,但他眼神只陡然狠厲,說:“確如你所言,他們擋了我的道,所以他們該死。”
最后二字,說得極為沉重。
謝征下頜骨咬得死,眼中都泛紅了,攥著魏嚴的那只手,手背亦是青筋暴起,他用力扔開魏嚴,有些狼狽地起,只咬牙切齒吐出三個字:“你說謊!”
魏嚴摔回草垛間,慢慢息,聞言也不再作答。
謝征一掌重重拍在牢房堅實的木柱上,眼含恨意地盯著魏嚴:“你六親不認,一心弄權,如今權勢也沒有了,到底還在替誰瞞當年的真相?”
魏嚴仍是不答。
謝征終是負氣疾步離去了,夾道盡頭的牢門撥開又重重被甩上時,發出“砰”一聲巨響,拴在上邊的鎖鏈也跟著嘩啦作響,可見關門之人怒氣之盛。
獄卒不敢多言,也不敢多問,撥弄著門上的鎖鏈,重新掛上了鎖頭。
大雪未停,紛紛揚揚從在大牢切開一線白的天井慢慢飄下。
魏嚴躺在干草垛中,看著那飛雪織在牢房晦暗的線中,干凈得不像是這天牢里會有的東西。
他閉上了眼睛。
他的退路,早在十七年前就被封死了。
縱是臭萬年,縱該千刀萬剮,他一人著,便也夠了。
那春雪般的人,就該干干凈凈地去,不在史書上留下任何一筆難堪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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