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

燈火灰暗的刑部監牢深，悠悠傳出一聲低笑。

接著，是一陣抖落宣紙的細碎聲響，幾名高馬大的衙役從深沖出，按著外頭的兩名兵部員，在供詞上畫了押。

這兩名兵部員，本來只是奉命找王恭廠的人提火炮，不想因為空印，莫名其妙落在了刑部尚書陸云禮的手里。

不過兩人好歹是朝廷命，自來稔提審員應有的程序。只是不等將條文擺出來，就被關到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強了一遍審訊。

此時，只能趴在這寒冷砭骨的青磚地上，苦喊冤。

“......陸云禮！不要以為你這狗心狠手辣我便怕了你！我乃大周朝廷命！你們怎可濫用私刑！我要見圣上！我要見都察院的人！！來人吶！冤枉......”

“砰！”

這員冤喊到一半，下便挨了一拳，打碎的門牙混著噴得滿地都是。

另一員見同僚倒在污上一不，登時收起咆哮聲。

他心里仍憤怒到極點，聲線已然變得抖：

“我、我不過奉命行事。陸大人我~下，是奉命行事，這供詞句句屬實，下真的知無不言啊~”

兩份畫了押的供詞，被傳回到那聲低笑的來。紙上的跡還未干，散發著一腥氣。

“鄭大人說笑了。”陸云禮也未那張供詞，輕啟薄，話中著寒氣，“短短兩年，就能從從六品山西絳州府同知，升任從五品兵部員外郎一職，這扶搖直上的本事，本是自愧不如。”

“大人！此乃天家抬，下雖之有愧，可也是奉旨升任，大人何出此言啊~”

見這鄭姓兵部員外郎又開始大喊大，衙役攥著他一把發將人提起，從火爐中撈出燒紅的烙鐵正招呼，卻被陸云禮輕聲攔下：

“手上沒輕重，怎可如此對待員外郎？”

衙役趕忙松了手，鄭大人頭頂忽然沒了力，前傾的子跟著重重摔在地上。

再掙扎著抬眼，映他眼簾的便是陸云禮一塵不染的皂靴，關切的口吻似一清泉從頭頂傾瀉而下：

“怎麼問兩句話就傷這般模樣？好在刑部監牢有一神醫，可為鄭大人治傷。”

他說完抬了抬手，示意衙役把人提起來。

“陸大人！下求你！”鄭大人生怕被繼續刑訊供，撲在地上瘋了一般求饒，“求大人放了下！大人慈悲為懷！這次放了下吧！那都是謝大人吩咐下去的！”

“鄭大人治好了傷，也別急著走。”陸云禮角噙笑，從衙役手中接過素帕，俯抹開鄭大人臉上與汗粘一片的發，“牢里還有幾位故人，等著與大人一起吃盞茶，敘敘舊。”

未知的恐懼順著陸云禮冷冰冰的話，鉆進鄭大人的神經。在被衙役拖下去的同時，他亦開始胡言語。

“吾兩載春秋升兩級，全是仰賴圣上如天之德！陸云禮你藐視天，擅自刑訊供，你想造反嗎？！”

“放本出去！”

“狗賊放我出去......”

這種小角，陸云禮見怪不怪。此時讓他牽腸掛肚的，唯有定國府的小妹。

方才影衛來報，說小妹陸挽瀾鬧著要去臨水十二城押運漕糧。

自己與蕭晏之確實想送出京，可路線和停留地點都是暗中部署好的，何曾這般大張旗鼓？還牽扯到漕軍。

是越發不像話了！

陸云禮雖惱自作主張，可臉上的淺笑還是不自覺間升起一暖意。就連他皂靴踩在地上留下的腳印，也了腥的戾氣。

只是他到底分乏。

出了監牢，還要早朝。

不知今日諸位同僚會呈給圣上，什麼樣的悔罪書？

而陸挽瀾則完全詮釋了什麼做真正的，扶不起的阿斗。

晨起梳妝，用膳練拳后，便端坐正廳，將京城各鋪面掌柜來，讓眾人傳授一些去臨水十二城查賬的門道。

只不過，填鴨式的教學不但讓頭疼，也讓掌柜們傷腦筋。

所以，干脆換了個玩法。既然自己聽不懂這些掌柜的查賬手段，那就仗著家主份，讓他們互相查賬，現場教學。

天福樓陸掌柜自來算無敵手，便負責主持這場大型稽查。

綢緞莊掌柜最為年輕，見眾人多有推辭便率先起，他沒有拿出賬本和算盤，只是神自若地拜了家主后，對著鹽莊掌柜拱了拱手：

“晚輩雖未經手過鹽莊生意，可也曾與別家鹽莊掌柜略有耳聞。凡鹽產最不一，海、池、井、土、崖、砂石，略分六種，而東夷樹葉、西戎明不在其。大周產鹽，海鹵居十之八，其二為井、池、土堿。前輩只說是也不是？ ”

“正是。”鹽莊掌柜正襟危坐，銳眸凝，定定吐出兩個字。

“好。”綢緞莊掌柜再拜，“縱觀大周鹽場鹽商無數，可鹽在售前三甲者，唯江南淮安、揚州所產海鹽，山西解池所產池鹽，西南滇、蜀所產井鹽。陸家江南鹽場所產正是淮揚一帶的海鹽，晚輩可有說錯？”

“不錯。”

“那便是了。”

綢緞莊掌柜傾又拜，轉而面相家主陸挽瀾：

“家主若去臨水十二城之江南鹽場，只管記住，淮安、揚州的鹽，質重而黑，別的鹽質輕而白。如以重量來對比，淮安鹽場的鹽一升重十兩，而廣東、浙江鹽場的鹽只重六、七兩。如此分辨，便可防范有人用兩者差距，弄虛作假。”

天福樓掌柜將其所言一字不差記錄下來，又給丫頭小喜，遞在端坐主位上的陸挽瀾面前。

鹽的分類和查賬要點，還真是意想不到的。

只是并不在意這些，而是另有關注重點，轉而問鹽莊掌柜：“既然淮安的鹽質重黑，而水路運輸又有風險，為何京城鋪面不賣產地更近的山西池鹽？”

“家主有所不知。”鹽莊掌柜聞言一愣，卻還是施施然行禮，恭敬答道，“四爺代，凡產于山西、西南之鹽低于江南價者，概不考慮。”

“這又是為何？”

聽到這番回答，陸挽瀾更是不解。這兩的鹽價既然遠低于江南鹽場，陸家為何要按朝廷定價售賣本高的海鹽？雖不至于虧本，可明顯收益更。

四哥不是最重利潤？

“回家主。”

鹽莊掌柜神不變，卻略有躊躇，環視四周見諸位掌柜皆直視自己，便緩緩開口，道其幕：

“硝質與鹽同母，乃大地氣蒸發而現于地面。近水而土薄者鹽，近山而土厚者硝。產硝最多者除蜀中、山西、山東外，還有西南邊境。如今大周鹽價一漲再漲，遠高于硝石，故而會有商，在鹽中摻硝石，仍按原價售賣。就算是制鹽經驗富的老人，也不易分辨。”

“硝石？！”

聽到這兩個字，陸挽瀾眼中厲猛閃，語調也不升高了兩度。

可當意識到自己過于沖時，又為掩飾自己的沖端了茶盞，輕吹盞中茶葉，緩了語氣道：

“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