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步子往前走。
他隻好怪氣地自行接道:“本來我也該對您客客氣氣,誰知今日一早皇上召了楚閣老和幾位翰林老大人宮,在武英殿困了一整日,最後寫出來一篇文章,孟世子您猜寫的什麽?”
孟璟沒出聲,膝上的傷疼得他暫且沒空去想這個,隻是楚見濡這個名字又讓他連頭都疼了幾分,他那日好不容易才把那呆子逗樂幾分,這事一出,怕是又要更難過了。
“列孟世子十大罪狀,從當日長城塞無無職便斬二品都指揮使列起,到今日濫殺孫俞二人之事。並列西平侯三條鐵罪,涉通敵之嫌。”
孟璟神終於變了些許,陳景元見狀,笑出聲來:“文章我讀過了,字字帶,振聾發聵啊。今夜過後,這篇檄文便會為一紙布告廣傳天下,從此孟家將永世背負罵名遭人唾棄,不然給我十個膽我也不敢鎖侯府世子啊。”
“皇上特選在夜裏召見世子,便是為著夜裏見,不大嚇人。”
至弘政門下,孟璟總算是從陣痛中緩了過來,冷聲讓強行押著他的兩人站遠點,那兩人猶疑,陳景元擺手讓照做,他這才自個兒拖著不大穩的步子,在十幾柄繡春刀的包圍戒備下緩緩從弘政門走到雲臺。
陳景元將人給前的人,自個兒便立在雲臺下,看著他艱難地上臺階,忽然輕輕歎了口氣,早些年頭一次見這人的時候,這人也不是如今這樣落魄啊。
孟璟殿,皇帝正在讀楚見濡主筆的那篇檄文,見他進來,漫不經心地看著他不大靈活地行完禮,隨口寒暄道:“新婚夜遇刺的傷好了麽?沒好便趕起。”
這話說得頗含深意,孟璟沒起,老實回道:“尚未痊愈。”
皇帝起,走至他旁,微微抬了抬下,候在一側的錦衛堂上上前就是一腳,徑直踹上孟璟脊骨。
孟璟被踹倒在地,下頜磕在金磚上,驚起重重一聲響。
皇帝低頭看了眼他袍子上浸染的跡,笑出聲來:“看來朕當日沒懷疑錯,那晚想去見曾縉的人,果然是你。難得能明正大京一次,就算明知有陷阱你也會跳,孟璟,朕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勇過頭了。”
“的確是臣。方才陳僉事這一刀,不就是皇上想求證一下麽,見了,臣也瞞不住皇上了。”孟璟隻覺下頜都要臼,這話答得很是艱難。
皇帝嗤笑出聲:“當日好好派太醫給你診治,你偏要耍心眼糊弄朕,今日便不如直接來得爽快。膽敢欺君,就算先禮後兵,也是你自討苦吃,怨不得誰。”
“起來,給朕跪好了。”
他本就雙臂被反剪,子不大掌控得住平衡,眼下這姿勢更是難堪,他蓄了好一會兒力,才勉強忍痛起,重新跪直子。
皇帝輕飄飄地將那張謄抄好的布告扔到他腳下,道:“手不方便就將就看吧,紙夠長,不用翻頁。”
孟璟略掃了一眼,樁樁件件都是大罪,總歸就是個死字,沒出聲。
皇帝看向他臂上死死絞的鎖鏈,又再看了一眼他因傷而微微發的子,緩緩道:“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隨時可能沒命的覺不好吧?被捆這樣押過來,一路上目睹之人應當不,也算麵掃地了。你這輩子應該從沒過這種苦,也沒被人這般辱過,現下心裏的滋味想必很是彩。忍不住便老實代,當日找曾縉想做什麽?”
“曾都督看著臣長大,臣早晚提起總要喚上一聲曾叔,當年曾都督更肯為了家父率眾位大將在午門跪上三日夜求,臣難得進京一次,想要當麵見見故人道個謝,也是人之常。”
“朕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如今還敢拿謊話誑朕。”皇帝嗤笑了聲,轉問道,“朕賜的婚,還滿意嗎?”
“謝皇上恤,很是滿意。”
“隔幾日便又是大朝了,你再糊弄朕,你信不信朕下次便讓那位楚氏到奉天殿朝會上當著文武百念這篇檄文!大義滅親,律法庇佑,天下人自然也會信服,但也會永世唾棄不齒這位棄夫之婦。”
“這就是皇上當初賜這門婚的原因麽?但今時不同往日,楚閣老現下為定臣之死罪如此盡心盡力,想必便是為了保全其千金吧?楚閣老如今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便是為了全君臣之誼,皇上如今也不會如此行事。”
皇帝沒忍住笑了聲:“算是個看得清形勢的,楚見濡如今為他這個兒,聽話得愈發像條看門狗,可比當初賜婚時上道多了。若早如此,朕當初也不至於挑中他兒。”
“朕懶得同你廢話了,你故意把孫俞二人的事捅出來,讓朕召你京是想做什麽?說吧,亮底牌。”
孟璟剛要出聲,皇帝緩緩蹲下`來,將手中那支彤管重重在他心口位置:“若是你二叔的奏本比薛敬儀的跑得快,朕自個兒都說不清,是會召你京,還是會直接派陳景元辦事。說起來,如果是直接派陳景元過去……這會子整個鎮國公府都已經被夷為平地了吧。”
孟璟微微覷了他一眼,若非他自個兒願意進這一趟京,陳景元敢去他的地盤上撒野,定然有去無回。
但等皇帝起,他得了開口的契機後,卻隻是不疾不徐地道:“皇上無非是懷疑五軍都督府裏尤其是後軍都督府不幹淨,但偏偏這麽多年無一人再有叛國通敵之跡象,抓不住這個不一定存在的鬼。可皇上還是不放心,想將邊將都換自己人,畢竟後軍都督府握著京師的命門,皇上不放心也是人之常。”
“既然皇上要後軍都督府,必然早晚都要孟家。”孟璟沒顧君臣禮數,抬頭直視皇帝,緩緩道,“臣沒什麽可以與皇上抗衡的本事,隻一句,臣阻韃靼,皇上勿我孟家一人而已。”
“你口氣倒是大。”皇帝沒忍住笑出聲,“就你如今這子,連個陳景元都未必抵得過,能阻韃靼?”
他很平靜地應了一個字:“能。”
皇帝笑了好一陣子,又歎了口氣:“朕總算知道以前皇兄在時怎會那般看重你了,連自個兒遠支叔父被你一刀斬了也沒發落,反倒派人賜刀嘉獎,這可真是頭一遭。皇兄那子,就喜歡這種年豪氣啊……或者說,狂妄自大。”
孟璟沒出聲,膝上滲出的已將金磚染紅了一塊。
皇帝就這麽看著,冷冷道:“朕都懷疑就是單單讓你在這兒跪上一晚,你都會殞命在此。”
“那倒不至於。”孟璟甚至還淡淡笑了聲。
皇帝被噎住,好一陣沒說話。
孟璟自行接道:“已經冬,韃靼無牧可放,大戰最多的時節就要來了。這五年裏,宣府戰多達二十三場,雖無一場突破清遠門,然萬全都司損失慘重,而今剩餘軍戶不足一半,常駐軍隊稍微好些,但也已經折了十之三四。若還是這個打法,明年冬,皇上就該調戍各地駐兵北上了,如此,沿海一帶則倭寇之自然再起。縱是如此,皇上還調不出多人,如此,再兩三年,皇上便該自個兒披甲上陣至清遠門了,畢竟天子守國門的祖訓皇上也不敢違,不是麽?”
一聽到清遠門,皇帝氣焰滅了一半。
“這幾日後軍都督府呈上的諸多錄冊皇上想必已經看過不止一次了,都是臣一筆一筆親自算過的,整個後軍都督府如今剩餘士兵不足二十五萬人,萬全都司不到十萬人。照這樣下去,日後宣府便隻能有五萬兵力不到,拿什麽和韃靼萬裏挑一的騎兵打?就算派曾縉都督親自上陣,甚至哪怕把征遠將軍戚勉調戍至宣府,可戚將軍擅長海上作戰,和韃靼騎兵對上,皇上覺得勝算能有多大?這五年裏,軍心不振,後軍都督府可兒就沒打過幾場完完全全的勝仗。”
“皇上雖不肯信孟家忠烈,但宣府國門確是孟家的,孟門三代先烈的頭顱拋在此地,”孟璟抬頭,沉聲道,“臣雖無德,卻也不敢拋家棄祖,皇上三思。”
皇帝默默坐回座上,就這麽冷冷看著階下這個跪得端端正正的人。說起來,他曾經在封地靖遠,還見過一次沒出事時的孟璟,武藝高超,雖沒有今日這般沉穩,但年俠氣很是讓人歆羨。//思//兔//在//線//閱//讀//
他就這麽看了小半個時辰,孟璟倒也能扛,都這般了,連半點痛哼聲都沒發出。
良久,他問:“你還有個庶弟?”
孟璟愣了下,老實答道:“舍弟還小,皇上何意?”
“把令尊令堂還有你庶弟一並送回京師,敗一仗,朕殺一人。”皇帝冷笑了聲,“朕本想請武安伯夫人進京頤養天年的,既然還有個庶弟,便免老夫人路途奔波之苦了,畢竟武安伯是戰死在沙場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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