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實在沒有想過會驚巡的注意,不得不挑了日子,送上了拜帖。並不著服,換來了家常的裳。
青竹特意給他挑了件茄灰的繭綢斜襟長襖,加件藏藍的褂子,兩種雖然襯得南老氣了些。不過青竹想,多一份沉穩持重倒是件好事,又囑咐他:“這樣的大人最是不好應付,什麼話說得什麼話說不得,你多長幾個心眼。要是一沒理好,說不定以後就有小鞋穿。”
南有些不耐煩:“你也不用嘮叨了,又不是從來沒有打過招呼,當初剛到束水上任的時候也去拜訪過的。你也不用瞎心了。”
“我不還是擔心你嘛,你又嫌我嘮叨了。”青竹咂咂。
“好了,我出門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青竹向他擺擺手。
南離了家,不去坐衙門裡的轎子,也不僱車,竟一路步行向巡府而去。
程巡因和汪大海是多年故,當初又是同年進士。那汪大海曾向他提及過項南這個人,又推舉了他來束水做個小小的主簿。程巡對於項南沒多印象,聽人說起項家新得了兒子,程巡才說給人,讓給備些禮送去,表表心意而已。沒想到項南因爲此事還送了拜帖,又親自登門拜訪。
程巡也沒擺什麼架子,聽人通傳就應允了。
南在下人的引領下,到了這邊的書房。瞥眼看見程巡一副家常裝束,在門下忙打恭行禮。
程巡笑道:“請進!”
南挨門而,程巡賜了座,等到下人端了茶來,南欠著子雙手捧過了。
程巡今年五十三歲,兩鬢皆白。項南如此年輕。在他看來這個後輩也著實太了些。
南斜簽著子坐著,先端起茶碗,淺淺的抿了一口茶。
那程巡便笑問道:“主簿大人,這茶如何?”
南答道:“大人家的茶自然都是好的。在巡大人面前,下更是晚生後輩。不如請大人直呼下名字就好。”
程巡見他倒是一副恭順的樣子,點頭道:“家中娘子兒子可還好?”
“多謝大人詢問,都很好。下還沒向大人道謝呢。”
程巡笑道:“不值當什麼。汪侍郎在信中提及過你,讓我對你多關照一下。你也是知道的,政務太多,眼看就到年底了。雜事一堆。這不好不容易纔得來一個沐休。”
南隨口附和道:“是呀,大人公務冗雜,再說這兩年好像又不大太平。”
程巡順口便道:“你知道上一屆主簿的事吧。所以纔將你調來了這裡,可別讓我失。”
南忙說不敢。
兩人又隨意拉了些家常,說了些國事家事。久了,程巡覺得項南年紀雖然不大,不過倒有一番見識。心思靈敏,眼也長遠。暗想當個小小的主簿還真是委屈了他,不過好再年紀尚小,慢慢的調理就是。
後來又說到了按察使的事來,程巡又向南打聽起塗知縣的事來:“你們縣太爺最近怎樣?”
南忙笑道:“勞大人惦記,好的。”
“是嗎?他倒許久不上我這邊的門了。巡察大人走的時候還提了他幾句。”
南原本想問按察使大人是如何說的。但見巡不大想開口的樣子,便就收回了想說的話。南以前聽塗知縣說起過,這程巡是三皇子。即惠王的人。當今天子又未立太子,所以皇子們之間的明爭暗鬥是很激烈的。惠王品貌出衆,深得天子喜歡,只是可惜沒個好娘。母妃在宮中地位不高,只是一般的庶妃而已。又死得早。舅家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族。
塗知縣雖然只是個小小的知縣,參與不了皇室的派系爭鬥中。不過在朝廷裡他也有自己的靠山。不過當初他可是拜在工部崔尚書的門下。崔尚書看中的是安郡王。塗知縣曾經有一次醉酒後,倒向南提起過,關於那位皇六子安郡王。年紀雖然小了些,但朝中上下卻賢名在外,又很有才幹,人稱“賢王”。母妃又是當今四妃之首的淑妃。前途未可限量。
塗知縣當初還想拉南和他一道安王來著,不過南卻沒想過要參與這些儲君之間的紛爭,再說他更不夠格。一心想過平靜的生活而已。
程巡和塗知縣兩人的地位天差地別,除了自己的站位不一樣,兩人也曾有過小小的過節。雖然塗知縣沒有親口和他說,不過下面的人卻告訴了南。塗知縣更是又懼怕又提防著程巡。
在巡家坐了不過一個時辰便告辭了。順路回了縣衙門。正巧遇上塗知縣正找他。
“有事找你,怎麼偏不見你人影?”
南訕笑道:“今天不是休沐麼,出門了。”
“我聽你家裡人說,你去巡府呢?”
南只好應承下來,塗知縣見跟前沒別人,便小聲在南耳邊道:“你是我的人,別和那邊走太近了。”
南子微微哆嗦了一下,只好解釋道:“是因爲小兒洗三時,他們送了禮來。既然瞧得起我,不好裝作不知道,怎麼著也該去道句謝吧。”
塗知縣見他一副張的樣子便笑道:“好了,你張什麼。就是要去攀高枝也是人之常。你不是那汪侍郎推舉過來的麼,自然也算做是他們的人。罷了,不過白說一句。對了,按使大人真走呢?”
“千真萬確。”
塗知縣拈鬚笑道:“這就大好了。”虧他提心吊膽了好半月。
“對了,你家娘子吃燕窩可還吃得習慣,要是覺得好,我再讓人買了送去。”
南連忙道:“經不得如此重禮,大人快別如此。”
“這有什麼,上一任主簿欺負我是個外來人不懂這束水的規矩,對我欺上瞞下的。總算是裡翻了船,活該。如今我們倆的境遇一樣,理應該照應著。”
塗知縣昔日裡的一些所作所爲,項南是清楚的,也頗有些不齒,但他倒沒有在別人面前提及過塗知縣的半點壞話。
回到家時,南只覺得渾的疲憊。坐下就不想起。
青竹便道:“你家知縣找你有事,你不去衙門麼?”
“我才從衙門回來,真是頭疼死了。”
青竹含笑道:“那就歇歇吧。好在家裡沒什麼事要你頭疼的。”正說著,冬郎卻突然哭了起來。青竹連忙抱過來哄著。發現原來是尿溼了,正好南坐在旁邊,便道:“你旁邊有乾淨的尿布。拿一塊給我。”
南便隨手拿了一塊扔給青竹。
青竹練的給冬郎換好了尿布,又給他餵了,小聲的哄著他,冬郎昏昏睡的樣子,不多時就已經睡了。青竹依舊將他放在旁邊暖暖的被窩裡。
當下寶珠幫著搬來了小條桌。準備開晚飯了。青竹的飯是特意準備的粳米燕窩銀耳粥,南吃的是普通白米飯,三菜一湯,有些簡便,但口味還不錯,看得出貞娘很用了一番心思。
說起青竹吃的燕窩來。南立馬想到了塗知縣的那番話,待青竹吃了飯,南便問:“吃這個燕窩。你覺得子怎樣?”
青竹道:“倒沒有別人吹噓的那樣有神奇的效果,可能是見效太慢了吧。不過好像沒多了。”
南有些愧疚的說:“你若想長期吃的話,只怕我們吃不起呢。”
青竹笑道:“不過別人送了些而已,我何曾說過要一直吃下去。很不用。你大嫂養兩個兒的時候,飲食也不如何。兩個兒不都是長得好好的麼,生病也。我也還沒那麼慣。”
南點頭道:“才塗知縣問起這事來。還說你若覺得好的話,再買些送過來,你說這事我怎能答應。再說也不起。”
青竹道:“倒不知這知縣大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我想,天下沒那麼多便宜事。你幫他張羅了小妾的事,以後還不知有什麼難爲的事讓你去張羅。我覺得你還是別陷太深,不然以後難。”
“我也是這麼想的。”
南不又想起程巡提起塗知縣時,那一抹不屑來。當初他能來這裡,多虧了汪侍郎,很想報答汪侍郎的恩。這程巡和汪侍郎深,按理說他更應該和程巡走得更近一些纔是。只是場中的事,他涉世不深,都要估量著,也不想擡得罪人。難免會將自己陷兩難的尷尬境地。
夜裡睡覺時,南照舊只在房裡支了個榻,並不上牀挨著青竹。
“青竹,現在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給你和冬郎安穩的日子,清苦點也無所謂。只要你們平安幸福就好。”
青竹見南這話說得毫無來由,忙問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是幹嘛呢?”
“沒什麼,心裡有些概罷了。”
青竹輕笑道:“對了你還沒說去巡那邊的事了,可都致了謝?”
“那是當然。”
青竹又道:“他們是這地方上最大的,沒想到還能將你一個小小的縣簿放在眼裡,說不定你有他們覺得可取的地方。”
南覺得有些奇怪忙問:“爲何這麼說?”
“難道不是嗎?你是場中的菜鳥,人際關係簡單,圈子也小。對他們來說或許更好吧。你也提起過,在京城的那位貴人和這位巡有些,你難道就不想報答別人嗎?”
“我想,當然想。”
青竹的話是不錯,也是這麼個道理,只是杵在塗知縣和程巡之間,項南覺得更多的還是棘手頭疼。心想難道就沒個可以平衡的法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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