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斐斐將沙發上的服抱起來,拿進次臥里,隨手一扔——即便不看,尹策也知道,那次臥估計已經變了雜間。
然后,再將沙發上的畫集都拿下來,堆在茶幾旁的地毯上,算是騰出了一個坐的地方。
不過,臥室里倒是相對整潔得多,除了靠窗的桌子點兒,其余勉強看得過眼。在床頭柜上,尹策發現了一瓶喝了一半的伏特加。
這麼烈的酒。
顧斐斐一手掌著門,笑問他:“你是想就在我這兒住,還是我去給你找個酒店?這附近有一家四星級。”
尹策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似乎在考慮。
顧斐斐挑眼看他,“……還是不用那麼麻煩掩耳盜鈴吧,你過來,總不是真的只為了旅游?”
尹策就更不說話了。
顧斐斐笑了,手腕一,帶上門,鎖舌扣上時,“咔噠”的一聲輕響。
……
顧斐斐的床不大,一米五寬,法蘭絨的床單和被罩,純粹的黑,襯著的皮,像是鮮曬太的一種蒼白。
結束后,顧斐斐從被單里手,一支煙點燃。
趴在床沿那兒,上半懸空,怕火星燎到了床單,這用力支撐的作,使后背兩片蝴蝶骨極其分明。
脊柱那兒,紋了三只水母,長長的須往下垂落,幾乎爬滿整個后背。
尹策手,手指按住了的一節脊柱。
顧斐斐頓了一下。
聽見后,尹策質溫和的聲線說道:“你父親那邊,事結束了?上次在北城沒跟你上面,不知道你是什麼況。我過來……順便看看你。”
顧斐斐沒揭穿他這過分顯得不自然的措辭,笑了笑說,“我跟他沒什麼。他死了就死了。放心,我沒有難過這種緒。”
尹策就不說話了。
目像是月沉的幽潭,過分死寂而了無生氣,和方才全然不同——只在投沉溺于-之時,的目里才有一種灼人的明麗,以至于他都能覺出幾分病態,那是一種像在燃燒生命的朝不顧夕。
片刻,顧斐斐覺到他似乎傾過來,轉頭一看,他卻是去拿床頭柜上的那半瓶伏特加。
他說:“你酒量這麼好。”
顧斐斐笑笑,“你不會以為我是一口氣悶了半瓶?”
尹策將瓶蓋擰開,對著瓶口,喝了兩口。
似乎不過是想嘗嘗這本土的伏特加是什麼味道,他擰了瓶蓋,又放回去了。
氛圍又安靜下來,顧斐斐繼續默默地煙。
尹策依然無法將目自的脊背挪開,隨的呼吸,后背也緩緩地起伏。那三只水母像是了起來,在深海里緩慢浮游。
顧斐斐忽覺尹策的手了過來,頓了頓,他手指拿走了手里的煙,替掐滅在了柜上的金屬煙灰缸里。
接著,他手掌按著的肩膀,將撈回去,摟進他懷里。
溫近,帶酒味的呼吸與的鼻息纏繞。
尚有辛辣的酒的味道。
顧斐斐恍惚了一下,意識到尹策在吻。
不在那個纏-綿的過程里,單拎出來的一個吻,沒有來由的,其綿長而復雜的意味,讓顧斐斐頓時一慌。
沒法說服自己了,哪有發展到他千里迢迢跑過來找,還能將其歸結到正常的,水緣的關系里頭的道理。
他應當是史單純的人。
這麼做,好像是在害他。
顧斐斐沒有猶豫地手,將尹策的肩膀一推,自己退遠去。
爬起來,腳去找拖鞋,一面隨意地撈了一件服套頭穿上,“我去洗澡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
后面幾天,顧斐斐帶尹策去逛夏宮,逛葉卡捷琳娜花園,逛彼得大帝青銅騎士像。不是個好導游,對相關歷史一概不知,只能從學的角度跟他聊聊建筑設計相關的話題。
也不喜歡俄國,冬天太長,天氣太冷,灰蒙蒙的天,清晨和傍晚沒什麼區別,天黑與天亮也沒什麼區別。逢上下雪的天氣,更能驗一種末日戰爭之后的絕氛圍。
人在這樣的環境里,確實很容易滋生那種蘇聯文學式的悲劇思想。
尹策回國的前一天,他們一整天都沒出門,食是前一天晚上外帶回來的披薩,微波加熱便可充。吃東西、喝酒、聊天,此外,剩余的時間幾乎都是在床上消磨過去的。
尹策問,“既然不喜歡這兒,為什麼還跑過來?“
顧斐斐咬著細梗的煙,趴在床沿上,笑說:“你還是真是對我一無所知。就沒去打聽過嗎,我以前是做什麼的。”
顧斐斐覺察出微妙的沉默,手肘一撐,轉頭去看了一眼,尹策眼鏡后的目極其平靜。
笑了一聲,“看來是知道了。我逃命出來避風頭的,哪有什麼可挑剔的,有地方去就不錯了。”
只要尹策稍作打聽,便能知道當時梁夫人“打小三”的那一樁狗。
那之后,梁行霂努力想要協調這事兒,但梁夫人已然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除非兩人斷絕一切關系,包括畫家與畫廊投資人的工作層面的關系,否則,不會善罷甘休。
那時,周彌跟談宴西也已經掰了,辭了北城的工作,去了東城、
顧斐斐獨自一個人待在北城,了無生趣,就想去國外進修。
這是讓梁行霂為安排的最后一件事,此后,兩人兩訖,最好死生不復相見。
梁行霂最快能安排的,只有圣彼得堡這邊的院,沒心思挑,哪里都行,吭哧從零開始學俄語都行。都無所謂。
抱頭鼠竄的人,哪有那麼多講究。
尹策聲音平和,“你跟梁行霂,沒再見過面?”
“見過。在莫斯科。那時候有個大師的畫展,我過去看,他也去了。聊了幾句。前一陣,我不是回去奔喪麼,他可能是知道了,給我打過電話。”
微妙的一霎停頓,尹策問:“接了嗎?”
“沒接。”顧斐斐輕緩地吐出一個煙圈,瞧著它慢慢地散去,“我不怎麼執著不會有結果的事。我喜歡往前走。”
尹策立即捕捉到話里的重點,“你想跟他有結果。”
顧斐斐笑了一聲,“為什麼不想?我從來不標榜清高。哪怕被萬人唾罵,只要梁行霂肯給一個結果,我一定會要。即便是乞丐,討要到了手里的,那就是自己的。但顯然,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你表兄談宴西……”
顧斐斐話音驟停,因為尹策忽然手,抓住了的一把頭發,捋到耳后,他手指在輕耳骨上的一排耳釘。
“斐斐。”
顧斐斐呼吸都緩了一瞬。
尹策的聲音依然平和:“我們可以有另外一種關系。”
顧斐斐幾乎立即笑出聲來,“尹先生讀書時候是好學生吧?”
尹策不知道為什麼有此一問,沒有立即回答。
顧斐斐說:“家里早早替你選好了路,你只需循規蹈矩,一路這麼走下去,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今天這位置。我雖然不知道你的過去,但我可以跟你打賭,你是不是,初初吻和初夜都是同一個人?”
尹策沒作聲。
“你們這種好學生,怎麼說呢,到了某個臨界點,特別容易叛逆,一出格準要出個大的。”顧斐斐聲音冷靜極了,瞥他一眼,笑了笑,“沒必要。好學生偶爾開一下小差,圖個新鮮就得了。我們這種壞學生,爛泥一團的世界,新鮮歸新鮮,但一點也不有趣。以后,有需要我就行,隨隨到。”
好一會兒,尹策才出聲,“梁行霂可以,我卻不可以?”
顧斐斐微微地怔了一下,笑得更大聲,“你說的關系,是這種關系?那是我自作多了。”聳聳肩,“……那只能恕我更要拒絕。我過了半輩子跟支-沒差別的人生,就是為了有一天不用再靠出賣討飯吃。我現在用不著走回頭路了。尹先生覺得我倆現在這狀態尚算愉快,繼續維持我沒異議。別的……就算了吧。”
這一晚的對談,到此結束,剩下的當說不當說的話,都在純粹的的互相索取之中,偃旗息鼓了。
尹策似被出幾分惱怒,也都現在行中,摒棄了他平日的那套君子作風。
眼鏡摘了,這距離也用不著,近到直接看進的眼睛里。見的,霜刃似的銳利,似一柄柳葉刀,要解剖,也解剖他自己。
隔日,顧斐斐照舊開車將尹策送到機場。
他來這一趟,也沒出空去買什麼紀念品,就送了他一張小卡片,自己以前無聊時繪制的,裝在一只墨藍的小信封里,封口還蓋了火漆章。
尹策拿在手里看了看,這時候也不方便拆,就說:“謝謝。”
顧斐斐怕冷似的,兩手都揣進外套口袋里,“那你自己進去值機,不送你進去了,我一會還得去趟學校。”
尹策點了點頭,目停在臉上。
兩人都沉默了一霎,顧斐斐笑說:“走了,拜拜。”
告別的話,輕松得聽不出毫別離的惆悵,抑或是寄再見的意思。
也不等他有什麼回應,轉便走了。
尹策瞧著影走出了大門,方才轉進去找柜臺值機。
等上了飛機,等待起飛的時間里,他將揣進外套口袋里的那小信封拿出來,小心地揭了封口的火漆,出里頭的小卡片。
灰黑夜景,天上有一顆熒藍的星星,正降落下來。
夜空下,一無際的雪地里,跪坐著一個穿白服的小孩,昂著頭,無限地仰著那顆星星,然而雙手雙腳,都被沉重的鎖鏈鎖住了。
由不得手去接。
-
顧斐斐走回到停車場,自己開來的車里。
第一時間去掏了一支煙點燃,了幾口,夾在涂了黑指甲油的細長手指間,而后,掏出手機,打開微信,將尹策的微信號刪了。
全程面無表。
作者有話要說:下更就放下一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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