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十月,秋獵佳節。

綠茵地上的營帳，像是一朵朵飄落凡間的雲。

穿紅戴綠的小娘子們嘰嘰喳喳的說話，推著一個著湘妃衫的小娘子往前面的營帳去,那小娘子又怯的了回來，一推一回，折騰好半晌。

帳中歇晌的褚睢安被吵得心煩意，滾下榻,趿拉著鞋，掀起帳簾兩步出來,趕狗似的聲道:「去,到別地兒玩去。」

鬧聲頓停,那湘妃衫的小娘子瞧見人，立馬垂了腦袋,卻又耐不住的瞧一眼，反倒是自個兒先紅了臉。

褚睢安察覺什麼,並未理會,說罷便要折回帳.

忽的,後一道風聲.

他眉眼瞬間凌厲,手朝後一抓,一轉,便聽得悉的一聲咔嚓。

戰場上廝殺回來的人,出手又快又狠，他回頭，眉眼間厲未收，不見刺客,卻是瞧見一個淚水漣漣的小娘子,被他卸了的右臂塌塌垂著,一張臉疼得煞白，哭都哭不出來。

後面眾人臉瞬變，手推人的小娘子更是呆若木。

褚睢安愣怔一瞬，隨即一雙眉皺得死，滿臉不耐，「別哭了。」

說罷，一手抓著肩，一手抓著手臂，狀似隨意的扭了下，又是一聲脆響。

給人接了回去，褚睢安也未瞧面，冷心冷肺的丟下一句，「下回再敢襲我，我還擰你胳膊」，掀簾進了帳。

外面窸窸窣窣的聲兒沒了，他四仰八叉的躺下，一臉安詳的閉上了眼。

午後靜謐，不多時營帳便想起了一串兒呼嚕聲。

日落前，前去狩獵的一眾人回來，營地頓時熱鬧聲起，各種獵堆在一，上面的箭羽或是旁的，標著各家姓氏，幾個小太監忙著清點。

褚睢安聞聲而來，一眼便瞧見了那馬背上的一抹紫。

發冠束髮，紅微抿，單手勒著韁繩，勁裝下腰細長。

兩年未見，長得愈發凌厲了，一雙狹長的眸子瞧來時，渾像是被那大刀抵了，嚇人的，哪還有半分小娘子的？

四目相對，褚睢安懶洋洋的立在人堆里，雙手環，戲謔的瞧著眼裏一閃而過的愣怔。

此次狩獵的彩頭是皇上定的，一串岫巖玉串，那岫玉清，一顆顆滾圓珠子像是青葡萄，李丹雙手接過，翻下馬謝恩。

嘖！真虎！

褚睢安搖著頭輕嘆，悠悠的晃出了熱鬧堆，去了一方僻靜。

待得火堆上的兩隻野烤得焦黃時，方才聽到了悉的腳步聲，沉穩有力，不疾不徐。

褚睢安手肘撐在上，回頭去瞧，角若有似無的勾著笑。

恍然對上視線，李丹被他直勾勾的盯得腳步一頓，渾不自在，冷聲道:「再看，仔細我挖了你的眼。」

「好兇啊。」褚睢安漫不經心的道。

話音剛落，一便重重朝他面門砸去。

褚睢安輕笑一聲，手接住，是一罈子他慣來喝的酒。

李丹幾步過來，在他對面坐下，也不客氣，撕了一條啃，「阿雲有孕了，掛念你的，你此番回來還未見吧？」

褚睢安瞧，「嗯，午後過來時，遇見了祝二郎，聽他說了兩句，待秋獵后再去瞧瞧阿雲。」

想起方才坐於馬上，風頭無兩，他單手撐額，瞅:「這般風聲起，真不怕那人將你視為眼中釘？」

聞言，李丹掀起眼皮瞧他一眼，跟看傻子似的。

「我就是要活在世人眼中，我越是聲名鵲起，他越是不敢我，宗室皇親，和親之事誰都能做，但唯我李丹，能替他守邊關，他又不是傻子，自是深知如何做。」

說罷，隨手將幾口啃的骨頭扔進火堆里，燒得滋滋響，語氣狷狂，「他便是瞧我不爽，那也得憋著。」

褚睢安將另一隻也撕給，自個兒扯了個翅啃得無甚滋味。

兩人對坐而食，靜默半晌，褚睢安嘆息一聲，低沉出聲:「翻過年，你便二十有一了。」

李丹知他話中意，嗤笑一聲，不甚在意，「又沒讓你娶我，做甚這閑心？」

褚睢安苦笑，仰頭灌了一口酒。

他做夢都想娶啊……

只是，他一個本就深忌憚的異姓王世子，如何能娶得皇上都拿不住的宗室？

怕是他們今兒敢親，明日便有意圖謀反的罪名砸腦袋上。

吃了兩隻，李丹方才稍慢些，自袖袋裏出那岫玉珠串，隔著火堆扔給褚睢安，「秋獵后我便走了，這珠串你替我拿給阿雲吧，那日與逛鋪子，瞧見一串差不離的，阿雲甚是喜歡，但瞧著沒這個好。」

褚睢安著那串染了溫熱的珠串，就著火瞧了眼，角一勾，眉眼輕佻，似是玩笑道:「怎的不贈我？」

李丹似是詫異的抬眼，與他對視一瞬，忽的哼笑，「世子這是哄我給你下聘呢？」

褚睢安挲著那瑩潤珠子，眸沉沉，裏面似是著什麼。

「丹縣主，給是不給？」他一字一句，慢吞吞的。

「想與我討要東西，世子拿什麼抵？」李丹微抬下直視著他，掏出帕子，慢條斯理的了手，起繞過火堆走到他面前。

褚睢安笑了一聲，仰頭瞧，一雙眸子閃著星子，「我無長，縣主瞧上什麼了，只管來拿便是，只這珠串啊，我要了。」

這賴皮模樣，瞧得人牙兒，李丹半跪著蹲下，忽的手，將人在了那糙樹榦上。

「褚睢安，我不了親，你也別想娶妻。」李丹目炙熱，毫不藏著，一字一頓的似是要將這幾字刻在他心尖兒。

褚睢安被人這般著，卻依舊笑得混不吝，像個混蛋，「啊，這輩子，老子便與你癡纏了，不死不休。」

李丹咬了下腮邊，方才下眼裏的溫熱淚意，就著這姿勢便朝那彎著的親了上去。

去他娘的倫理綱常，嫁不得的人，睡了也啊。

小娘子未經.事，親兒跟要吃他似的，不得其法，磨得他怕是要起火星子。

褚睢安反客為主，耐著子教相濡以沫之意。

他子被得乏困，剛要，卻是又被了回去，背靠樹榦，雙肘撐地，只有被人為所為的腦袋仰著，腰著。

一雙眼睛閃過些許無奈，忍不住哂笑。

不愧是揮大刀的，這勁兒得他半分起不得。

直至一隻爪子要扯他帶，褚睢安方才急了，倉惶抓住自己的帶，紅著臉低喝:「李丹！」

一口酒沒沾的人，此時似是醉酒了一般，眼神迷離，意猶未盡的了上不知誰的水，「做甚喊我？」

褚睢安深吸口氣，腔憋悶的，一時竟是不知該斥膽子太大，還是他太過膽小。

李丹半跪在他.間，不滿的手抵著他的下頜抬起，與自己對視，理直氣壯:「我是下了聘的。」

褚睢安被這話嗆得止咳，卻又忍俊不，眼神戲謔的打量，「縣主下個聘，便想要我子了？」

「你竟不願？」李丹不滿，帶了幾分厲，大有一種『他若不願，便霸王上弓』的意思。

褚睢安了后槽牙，笑得放。

他坐起來，兩人之間距離倏然拉近，他又湊近些，下一瞬便要親上去了一般。

李丹不知怎的，突生了些張，屏著呼吸瞧他。

只見那腦袋忽的一歪，繼而耳畔被溫熱氣息席捲，霎時紅至脖頸。

「了些，這聘禮……只夠縣主親個兒的。」

李丹一口氣提上來又下不去，惡狠狠的揪著他裳，渾像是酒樓調戲人兒的惡霸，「那便再親一次！」

褚睢安笑了一聲，一雙眸子彎彎，像是今夜的月。

兩人挨得極近，那笑聲帶起的滾熱呼吸噴灑在小娘子臉上時，陡然給那清冷麵容染上了晚霞。

「還請縣主憐惜些……」褚睢安不要臉的道。

李丹:「！」

兩人姿勢對調，李丹仰著腦袋給他親，生生被出了幾分乖。

褚睢安攬著，不累著那細腰，仔細教這小娘子如何親兒。

李丹不覺手抱住他，單薄的衫下，卻是忽覺那肩脊有些不對，頓時消了旖旎，歪了歪腦袋，避開他的，細聲問:「傷了？」

褚睢安被得肩背繃了些，「小傷，再過幾日便能大好。」

李丹注視他半晌，子往前探了探，摟著他脖子抱，鼻子泛酸，喃喃細語:「褚睢安，你定要長命百歲。」

文臣死社稷，武將死沙場，他們這般征戰之人，不定哪天就回不來了，活著的人卻是無休止的惦念。

褚睢安摟著的腰，將人一把抱起坐在自己膝上，低聲又重重:「好。」

慶曆元年，祝家夫人纏綿病榻許久，終是於初春撒手人寰。

四皇子李昶許瘋了似的，要將人家的骨灰葬在自己宮裏。

皇上大怒，將其貶為從一品郡王，封號安，連夜將人踢去了北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