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手足無措地道:“很疼是吧?我再輕點……”
謝征面頰因高熱有些發紅,額前已布上一層細汗,他掀開眼皮說:“你個服慢吞吞的是揭蝸牛殼呢?”
言罷自己拽著被痂和皮粘在一起的用力往下一扯,傷口又涌出了珠子,他卻滿不在乎地道:“上藥。”
長玉給他撒金創藥時,一直抿得的:“都流了……”
謝征閉著眼,忍痛忍得大汗淋漓,從牙里出兩個字:“不疼。”
上完藥,不知是不是出了一汗后被冷到了,謝征燒得更厲害了。
他還是不準長玉去人,明明整個人快燒一塊炭了,卻還是意識不清地說冷。
長玉把自己的小斗篷給他披上了,似乎還是沒見效。
八歲的不知如何給人降熱,聽他說冷,便蹲在他邊上,捧著他一只手放到邊哈氣,幫他手取暖。
等謝夫人來看被罰跪祠堂的兒子時,就見兩個孩子依偎在一起睡著了。
后來謝夫人拿這事取笑兒子,說挨了一頓打,但未來媳婦逃學來看他,也值了。
謝征頭一回正同謝夫人道:“母親,長玉如今也大了,這些話今后莫要再當玩笑話說,兒子只拿長玉當妹妹看待。”
兒時不懂事,不知何謂娶妻,聽著母親那時逗他的那些話,他才以為只是以后府上多一個要他照顧的小妹妹罷了。
如今他漸漸知事了,也的確是看著那丫頭長大的,自不可能把謝夫人和長玉母親的幾句閨中戲言當真。
謝夫人沒料到自己幾句打趣,竟換得了兒子如此正式的回復,愣了下才道:“好好好,為娘都記住了。”
等謝夫人端著藥碗出去,便瞧見了捧著個小盒子站在門邊的長玉,謝夫人也不知這孩子將自己和兒子的話聽去了多,但想著年歲尚小,應是不知事的,便還是笑著招呼:“長玉來看你謝征哥哥了?”
小姑娘乖巧點頭。
謝夫人道:“他剛喝了藥,在里邊,你去找他說話吧。”
長玉“嗯”了聲,捧著盒子邁過門檻,進了里間。
謝征靠在迎枕上咳嗽,見了,病懨懨道:“就坐桌子那邊吧,別過來,我風寒沒好,當心把病氣過給你。”
長玉沒聽他的,把盒子放到他床邊的矮幾上了,才退開幾步說:“聽說你胃口不好,吃不下東西,我買了一盒橙皮糖給你。”
謝征低咳著笑問:“難得,竟會給我買東西了?”
長玉沒應聲,在繡墩上坐了一會兒,沒頭沒尾地沖他說了句:“謝謝。”
謝征角笑意一斂:“你也起瘟癥了?還燒到腦子了?”
長玉悶聲道:“你再罵我,我就告訴謝伯母。”
謝征斜一眼:“不想挨罵,你那張就別說話。”
長玉嘀咕:“給你道謝還錯了……”
謝征冷笑:“我給你收拾了這麼多回爛攤子,哪次你跟我道謝了?孟長玉,你生分給誰看呢?”
小姑娘垂著腦袋坐在繡墩上不吱聲了,好一會兒才甕聲甕氣道:“謝征,你會給我當一輩子哥哥的吧?”
謝征只覺這小孩今天怪怪的,道:“除非我爹娘再給我添個妹妹,不然除了你,我還能有別的妹妹?”
長玉撥弄著自己服上的穗子,沉默了一會兒,再抬起頭來時,已換上一張笑臉:“那就這麼說好啦!你給我當一輩子的哥哥!”
謝征還當是小孩被恭親王世子的事嚇到了,咳嗽兩聲后,好笑道:“自然。”
小孩從前都不甚搭理人的,這天回去時,走到門口后,還回過頭沖他笑了笑,揮揮手說:“謝征哥哥再見!”
謝夫人端了新煎的藥過來,瞧見長玉離去,還沖謝征笑:“我瞧著長玉那丫頭跟你親近了不,從前都沒見這麼親熱過你。”
謝征看著小丫頭走遠的背影沒說話。
這小孩……不太對勁兒。
但這事沒容謝征想太久,關外便又起戰事了,謝臨山和魏祁林是連夜拔營走的。
北厥換了新王,為了盡快拿出功績,鎮住部落中不服的首領,北厥新王率軍襲了錦州。
此戰來勢洶洶,謝臨山走前甚至吩咐疏散城中百姓,又命家將護著謝夫人先回京城。
不巧那日下了一場春雨,馬車在道上前行艱難,一輛貨運的馬車車還陷進泥地里了,護衛們戴著斗笠披著蓑在喊號推車子。
謝夫人和孟麗華都親自下車去查看了。
長玉聽著雷雨聲,窩在車廂里昏昏睡。
忽地一道亮白的閃電劈進車里,看到一個人影掀開車簾正看著自己。
長玉了眼睛,還以為自己看花了,反應過來不是錯覺后,忙道:“你風寒沒好,不能淋雨,先進馬車來……”
“給我娘說一聲,我去錦州了。”
年打斷的話。
長玉愣在當場:“錦州在打仗啊……”
年沖笑笑,揚了揚手中銀戟:“正是在打仗,我才要去。”
他微偏了下頭,借著車廂里不甚明亮的一盞琉璃燈,認真看了看,說了句:“走了。”
隨即一掣韁繩,提著長戟消失在了夜雨中。
-
長玉回到京城,再收到謝征的信件已是三月之后。
他在信中說,錦州戰事順利,只是此番北厥攻勢甚猛,他們消停了近十載,這場戰事勢必會僵持許久。
又說在軍中遇到一個擅做角弓的弓箭,讓工匠給做了一把小弓,估計等秋就能托人給送到京中。
寒來暑往,長玉放北地來信的木匣子里,不自覺都積攢了厚厚一摞信紙。
那把致的紅木小弓收到了,但從第二年開始,收到的書信便越來越了,很多時候關于謝征的一些消息,都是從謝夫人口中聽到的。
比如他又立了什麼戰功,斬殺了哪員北厥大將,險些生擒了某位王子……
年華如水東逝去,年人間的距離也在越來越遠。
-
長玉十歲這年,因今圣賢明,重文武之道,也提倡學,在國子監開設了子課舍。
為了起到表率作用,皇帝讓一眾皇子公主都去了國子監念書,底下的文臣武將們自然不能讓天子下不得臺來,紛紛把自家適齡的兒也送去了國子監。
謝夫人得知長玉要去國子監念書了,倒是很替高興,自己沒兒,長玉又是看著長大的孩子,待長玉就跟待自己兒似的。
同孟麗華提起這事時,不住地夸贊:“這任國子監祭酒,可是個了不得的人,乃公孫老先生,據聞陛下幾番派欽差重臣前去請他出山,都被婉拒了,后來陛下南巡時,又親去河間公孫家拜訪,這才說了公孫老先生。”
“河間公孫家,那是何等底蘊?世間絕跡的孤本,都能在他家的藏書樓找出拓本來。陛下肯納此等賢才,是大胤之福啊!”
長玉就這麼在國子監念了幾年書,因為騎課藝總是得甲等,弓都拉不開的齊姝和一眾貴總是可憐地向求助。
幾年下來,所有的京城貴都把當做了閨中好友,但凡有詩會什麼的,也不忘給下帖子。
長玉念了數載書,還是一作詩就頭疼,大多數時候都是能推就推。
這天無一例外地正要推掉晉文侯府上的賞花帖,奈何齊姝也要去,說在宴會上沒個相的貴,讓長玉去給做個伴兒。
孟麗華得知兒愿意去了,倒是很高興,逗弄著小兒道:“也好,等一開年,你就要及笄了,是時候相看人家了。”
長玉著妹嘟嘟的臉頰,只說:“還早呢,娘!”
孟麗華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兒笑:“不早了,從前你也就寧娘這麼大,天天闖禍,讓小侯爺跟在你屁后面幫忙收拾,一轉眼,你都大姑娘了。”
有長玉在哄著長寧玩,孟麗華便起整理起籠箱里的:“你們爹爹前些日子來信,說此戰又是大捷,北境戰事基本是穩了,小侯爺的名號這些年里也響徹朝野,此番要代你謝伯伯上京封呢。”
長玉跟妹玩翻花繩的作微頓,心不在蔫地“嗯”了聲。
長寧不滿地撅起:“阿姐阿姐,你翻錯啦!”
孟麗華瞧了便笑:“一會兒娘親陪寧娘翻,你阿姐今日要參加晉文侯府上的花會,讓你阿姐先去換出門的裳。”
長寧立馬眨眼:“寧娘可以去嗎?”
孟麗華搖頭。
長寧小臉一垮:“為什麼呀?”
孟麗華半蹲下點了點鼻尖:“等咱們寧娘再大點,就能去了……”
-
晉文公府的花會,不出意外地熱鬧。
才子佳人們行酒令詩作賦,好不雅興。
齊姝似來宴會上找人的,沒找到,一直興致缺缺,最后干脆和長玉一起躲角落里看貴們表演才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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