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手捧詔書,一臉為難地看著瑤英。
瑤英披燦爛日暉,麵容平靜:“聖上既召見我,為何避而不見?”
太監強笑:“聖上日理萬機,正和諸位大臣商議要事……”
聲音越來越低,頓了一下,又陡然拔高,“請貴主接了旨,奴好回去差!”
瑤英笑了笑,立在階前,袍獵獵,雍容華貴。
太監被的容所攝,一時竟不敢再出聲催促。
月臺前忽然響起一道得意的笑聲,曳地聲窸窸窣窣,盛裝華服的榮妃在宮人的簇擁中走了過來。
“公主不必等了!”榮妃看著瑤英,滿麵笑容,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詔書已下,貴妃瘋瘋傻傻,聖上命本宮為公主料理出嫁事宜。公主就要出閣,聖上怕見了公主傷心,公主別為難這些宮人了,接了旨,好好回去備嫁吧。”
笑得婉轉。
“差點忘了……公主要嫁的夫婿是葉魯酋長,聽年紀不了呢!駙馬年長,會疼人,公主好福氣。”
長史怒視榮妃,麵鐵青。
榮妃睨視著瑤英,笑得前仰後合。
瑤英看一眼後的謝青。
謝青會意,上前兩步,揮手就是兩掌扇在榮妃臉上。
榮妃還沒反應過來,的宮先撕心裂肺地尖了起來,撲上前撕扯謝青:“大膽!”
謝青麵無表,反手又是兩掌。
他是武人,下手力道不輕,榮妃被打得頭暈目眩,保養得宜的臉很快腫了起來。
宮嚇得魂飛魄散,沒頭蒼蠅一樣四散奔逃,驚聲響徹整個殿庭。
金吾衛聞聲趕到,不敢質問瑤英,拔刀對準謝青,怒斥:“刁奴休得放肆!”
謝青看都不看金吾衛一眼,抓著榮妃的手腕,按著跪在瑤英腳下。
榮妃滿臉是,拚命掙紮,滿頭珠翠滾落一地,大罵:“本宮乃堂堂皇妃,你這刁奴,居然敢如此放肆,本宮要砍了你的腦袋!七公主,本宮是你的庶母,你今敢如此辱本宮,本宮絕不會善罷甘休!你等著,你給本宮等著!”
周圍的金吾衛麵麵相覷,大著膽子上前兩步。
瑤英瞥了他們一眼。
金吾衛立刻停了下來。
瑤英示意謝青抬起榮妃紅腫的臉。
榮妃跪在階前,麵皮青腫,又氣又怕,渾發。
瑤英看著,“阿青是謝家家將,是我最忠誠的護衛,不是家奴。”
謝青暗暗直脊背,總是冷冰冰的臉上閃過一抹驕傲。
瑤英話鋒一轉,“你本名阿容,是謝家婢。當年你背著我阿娘爬上了郎主的床,我舅父知道你的本,沒有毀了你的契,你還是謝家奴仆,我阿娘是你的舊主,你敢對舊主不敬,這幾掌算是一點懲。”
榮妃氣得直抖:“本宮是聖上親封的榮妃!你等著,本宮一定讓聖上好好管教你!你目無尊長,活該被送去和親!”
瑤英微微一笑,似春花怒放:“葉魯部落想要求娶我,聖上和朝中大臣都盼著拿我去換葉魯部的騎兵,阿容,你是聖上的枕邊人,比其他人更了解聖上,你想想,聖上現在會為了你惹我不快嗎?”
榮妃呆了呆,無力地張了張,怒火一點一點被恐懼代替,抖得更厲害了。
這時,長階下傳來一陣馬蹄噠噠的輕響。
金吾衛循聲去,看到馬背上的人,臉上出驚訝之,紛紛收刀鞘,恭敬地迎了過去。
兩名太監顧不上宣讀賜婚詔書,飛跑進殿通報。
“裴公來了!裴公來了!”
殿階下,數名宮人圍在一匹高大壯健的白馬旁,攙扶一位老者下馬。
老者頭裹紗羅襆頭,一靛圓領袍衫,麵容蒼老,兩鬢灰白,垂垂老矣,走了沒兩步就停下來口氣。
“裴公!”
從前殿、曲廊到月臺,傳來一片殷勤的喚聲,幾名太監從李德那裏得了命令,抬著轎飛奔至老者旁。
“裴公來了,聖上十分歡喜,已經帶著幾位宰相迎了出來,請裴公乘轎殿!”
裴公已過耄耋之年,神恍惚,眼神渾濁,抬起臉,環視了一圈,目落在瑤英上。
榮妃臉上登時浮起喜。
魏郡裴家是李家世。當年李德起事,裴家舉家追隨。裴公的幾個兄弟、兒子全都戰死沙場,他自己也為救李德負重傷,雖然救回了一條命,卻徹底垮了,此後一直留在魏郡修養。
李德很敬重裴公,曾當眾裴公如同他的親父。
而裴家和謝家不和,世人皆知,裴公曾多次當眾表對謝無量的鄙夷。
榮妃大:“裴公!謝家目無尊長,毆打庶母!請裴公為妾做主!”
長史沒想到遠在千裏之外的裴公會突然出現在眼前,額前爬滿細汗,裴公發起脾氣來,連李德都敢罵!
他擋住瑤英:“公主,您先避一避吧。”
瑤英搖了搖頭,看一眼榮妃:“賬還沒算完,你等著。”
榮妃打了個激靈。
瑤英轉,朝裴公走了過去。
長史急得直跺腳。
瑤英走到裴公麵前,朝裴公行了個晚輩禮。
裴公看著,點點頭,出手。
旁邊的太監連忙道:“裴公,聖上您年事已高,可以乘轎……”
裴公冷笑了一聲,推開太監,蒼老枯瘦的手輕輕拍了拍瑤英,“長高了不。”
瑤英輕笑:“您比從前愈發健旺了。”
裴公渾濁的雙眼閃過一道笑意:“又哄我。”
眾人目瞪口呆。
長階前,匆匆趕來迎接裴公的子李德也是一臉驚訝的表。
宰相鄭瑜、裴都督等諸位大臣跟在李德後,看著裴公和李瑤英笑笑著拾級而上,心中暗暗納罕,彼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
裴公素來厭惡謝家,這些年他和七公主從未有什麽往來,兩人怎麽這麽和睦?
裴都督是裴公的族侄,先笑著迎上前:“不知道您老人家來了,侄兒給伯父賠罪。”
裴公冷冷地掃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由瑤英攙扶著走到李德跟前,作勢要拜。
李德忙攙住裴公,含笑道:“您怎麽來了?”
裴公直接推開李德過來的手,“老朽老邁之軀,不中用了,此來想求聖上一件事。”
李德沒話,目落到站在裴公側的瑤英上。
裴公搭著瑤英的手站定,緩緩地道:“我膝下荒涼,隻剩下玉郎一個重孫,當年聖上金口玉言,答應以公主下降裴家,我看七公主靈巧聰慧,溫婉大方,想找聖上討一份恩典,不知聖上可舍得?”
他話音未落,大臣們已經變了臉。
太監、護衛早已默默退下,榮妃也被宮攙扶下去了,風聲灌滿曲廊。
李德沉默了一會兒,含笑道:“裴公,不是朕舍不得七娘,可是朕已經答應葉魯部落的求婚。”
裴公抬起眼皮:“喔?我怎麽聽要下嫁葉魯部落的公主是福康公主?”
大臣汗如雨下。
李德再次看向瑤英。
瑤英眼眸低垂。
裴公環顧一圈,看得所有大臣都心虛地低下了頭,目重新落回李德臉上,不不慢地道:“聖上要失信於我嗎?聖上當年親口承諾於我,朝中大臣可是親耳聽見的。”
裴宰相麵尷尬之,不敢應聲,又不好不應。
裴公的兒孫都為李德而死,李德許下諾言的時候,他們確實都在場。
李德歎口氣:“請裴公殿,朕和裴公細來龍去脈。”
裴公臉上皺紋抖了兩下,沒有挪步:“聖上不必費這個功夫,我已經聽人詳了葉魯部落求婚之事。”
他聲音陡然拔高,渾濁的雙眸怒氣翻湧。
“聖上本無賜婚之意,朱氏驕縱任,胡許婚。聖上不願失信於胡人,隻能賜婚,朱氏又反悔不嫁。此時葉魯部落改口想娶七公主,聖上想收複涼州……至於你們……”
裴公的眼神從大臣們的臉上一一掃過去。
“你們念朱氏恩德,不想見到朱氏遠嫁,既然葉魯部落主要求換人,你們自然大喜,所以你們慫恿聖上答應葉魯部落的求婚,以親代嫁,是也不是?!”
他一聲曆喝,大臣們嚇了一跳,差點跪下。
裴公看著李德,一字字道:“聖上,敢問這魏朝到底姓李,還是姓朱?朱氏金貴,李氏就是草芥?朱氏視邦為兒戲,滿朝文武由著胡鬧,隻因為姓朱,他們眼裏心裏隻有朱氏,還有聖上這個子嗎?”
大臣們心口砰砰直跳,汗出如漿,聽到最後一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聖上明斷!臣等絕無此心!”
裴公冷笑了一聲:“此事皆因朱氏而起,若不是朱氏,葉魯部落哪來的膽氣求娶李氏公主?我大魏想收複涼州,難道就非要倚仗葉魯部落?”
大臣們無言以對。
裴公掃視一圈,緩緩地道:“謝家曆代經營荊南,滿門忠義之士,兒郎從文則為相,從武則為將,先下之憂而憂,為國捐軀,義無反顧。當年胡族南下,中原百姓慘遭屠戮,謝家遠在荊南,毅然帶兵北上助朱氏抗敵,祖孫四代,十萬英魂,盡皆埋骨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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