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英細看，發現那些曲線由無數穿不同服的騎兵組。

百數千個肩寬壯、著輕甲長袍的騎兵從不同方向緩緩靠近山丘，人數眾多，麻麻，旌旗飄揚，隊列龐大，雖然沒有人縱馬疾馳，馬蹄聲匯聚在一起，仍然如雷鳴轟響，大地震。

眨眼間，漫山遍野都是輕甲騎兵。

他們並沒有怒吼，也沒有狂奔，隻是緩緩地馳近。

隨即，一支著藍衫白袍、甲胄的騎兵簇擁著一麵雪白旗幟越眾而出，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是一個騎白馬的男人。

數千道視線如水般湧向男人。

男人麵容平靜，控馬徐行，不不慢地馳到山丘上，絳赤袈裟隨風輕拂。

山穀裏的胡商屏息凝神，仰著男人，目狂熱。

隨著一人下馬跪地，一個接一個胡商滾落馬背，匍匐在馬蹄之間，朝著男人叩拜。

“佛子來了！佛子來了！”

男人淡淡瞥一眼山穀，一雙如琉璃般深邃的碧綠眼眸，眸極清極淡，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祗從雲端俯瞰大地，帶著一種以萬為芻狗的淡然和冷漠。

胡商們激得語無倫次。

被迫後退的北戎騎士臉上也都出畏懼崇敬之，呆呆地仰著男人，悄悄收起手中武。

山穀中，瑤英也怔怔地著男人的臉出神。

這是個難以用言語來描繪其相貌的男人，五深邃，神清骨俊。

瑤英忽地想起謝滿願念過的一句：相如秋滿月，眼似淨蓮華。

這是文殊菩薩讚歎阿難陀相貌的話。

阿難陀，佛陀釋迦牟尼的堂弟和弟子。傳說阿難陀姿容俊端正，淨如明鏡，因此雖然是個出家的僧人，卻總有婦人心折於他的容，屢屢，他意誌堅定，終生不曾破戒。

瑤英突然明白為什麽西域的人深信曇羅伽是阿難陀的轉世化。

生得如此莊嚴而麗、聖潔而高貴，一襲絳赤袈裟，讓他穿出了出塵絕世的風華。

這樣的人，確實不像塵世中人。

海都阿陵是一柄剛出鞘的寶劍，飲人，氣森森，氣勢駭人。

佛子曇羅伽不是劍，也不是刀，他不像任何一種武，周上下並無一淩人的殺意，姿瘦削修長，朗朗如清風，皎皎如冷月。

他溫和斯文，臉蒼白，略帶病容。

但他後跟隨的千軍萬馬卻全都甘願馴服，隻要他一聲令下，他們會立刻撲向他手指的任何一個地方，將他的敵人撕得碎。

這種和而無形的迫令人窒息。

北戎甲士心神晃，再次後退。

海都阿陵環顧一圈，見自己已經被重重包圍，而部下顯然也喪失了鬥誌，冷笑：“法師是要和我北戎宣戰嗎？”

曇羅伽垂眸，看著海都阿陵，“北戎王子，你在捕殺我的臣民。”

他說胡語的語調聽起來非常有韻調，聲音清朗，如玉石相擊。

海都阿陵撒開長弓，“這是誤會，我無意傷害王庭的臣民。”

他擺擺手，示意屬下退開。

北戎甲士早就嚇得六神無主，見狀，立刻四散退開。

山穀裏的胡商逃過一劫，高興得手舞足蹈，又對著曇羅伽拜了幾拜，相互攙扶著起，爬上馬背，陸續爬上山丘。

瑤英和親兵混在胡商當中，正準備一起離開，海都阿陵忽然指了指。

“法師，此是漢人，是我從中原帶回來的奴隸，並非王庭的臣民，潛逃至此，我才會一路帶兵追捕，我可以帶走吧？”

瑤英渾冰涼。

山丘上的曇羅伽看都沒看瑤英一眼，已經撥馬轉。

海都阿陵看著瑤英，眼神比山巔經年不化的雪還要冰冷。

瑤英汗出如漿，被他的眼神看得幾乎不上氣。

海都阿陵壯健，一直活到七老八十，他在西域一天，就無法回到中原。

得想個法子擺他，不然一輩子都別想逃開這個男人的影。

眼看北戎甲士撲了上來，瑤英心一橫，朝著曇羅伽清冷的背影喊了一聲：“羅伽！”

曇羅伽還沒什麽反應，離他最近的兩個輕甲騎士立即變，回頭怒視瑤英。

瑤英掀開臉上的麵紗。

騎士們愣了片刻，這漢怎麽如此貌……

不對，這個漢怎麽會知道師尊的名諱！

瑤英眼角餘觀察海都阿陵的神，著頭皮又喊了一聲：“羅伽，我見過你。”

言又止，眼角飛紅，風無限。

雖然沒說什麽，這語還休的模樣更讓人遐想聯翩。

輕甲騎士臉上頓時漲得通紅，厲聲清喝，讓瑤英後退。

山坡上馬蹄噠噠響，海都阿陵騎馬追了過來。

開弓沒有回頭箭，瑤英心計飛轉，幹脆摘下頭巾，拔高嗓音，朗聲道：“我不是海都阿陵的奴隸，我乃中原魏朝嫡出的文昭公主，魏朝沃野千裏，國力強盛，我父是大魏皇帝，我兄長是衛國公，擁兵百萬，猛將如雲。”

“我曾見過法師一麵，一見傾心，念念不忘，千裏迢迢遠赴西域，隻為能嫁與法師為妻。我隨行帶來農書、法典、營造工技典籍千餘部，經書千餘卷，釋迦佛像、珍寶百餘箱，黃金萬兩，願能服侍法師左右，與王庭永結同好。”

這下不止輕甲騎士然變，遠近山丘上的騎士也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瑤英，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居然有人當眾向他們的王求婚？

雖然嫁妝很厚……但是誰不知道他們的王自出家，是名滿西域的得道高僧？

輕甲騎士怒斥：“漢，我們王是出家人！”

漢厚無恥，居然他們的佛子！

無數道譴責的目鋪天蓋地罩下來，像一把把刀子，瑤英頭皮發麻。

正是因為曇羅伽是個意誌堅定、慈悲為懷的出家人，才敢說出這種話。

不能再東躲西藏下去，得先絕了海都阿陵的心思，再謀求一個永絕後患的法子。是大魏公主，隻要大魏在一天，就能為自己找到盟友。

即使現在的邊隻有幾個親兵。

今天的求婚不會困擾曇羅伽太久，更不會傷及曇羅伽的麵和清譽，還給出了報酬——和魏朝結盟，金銀財寶，佛經典籍。

假如他還想要其他東西，可以盡力滿足他的要求。

但願為君主的曇羅伽能聽懂的話外之音。

瑤英心中有了計量，按下恥，緩緩地道：“不管法師是什麽份，我對法師一片真心。”

兩個騎士一臉驚愕，腦瓜子飛快轉，絞盡腦想了半天，想出一句非常有力的斥責：

“你不要臉！”

瑤英著曇羅伽出塵的背影，臉上神凝重，心道，閻王爺就在一邊看著，臉麵這種東西，可以舍掉。

“法師是修行之人，我是俗世之人。”

瑤英像模像樣雙手合十。

“我願效仿登伽，為法師出家修行，再看因果。”

輕甲騎士怔了怔，麵麵相覷。

他們聽過登伽的故事。

阿難陀年輕時俊非常，有個登伽的子傾慕於他，執意要嫁給他為妻。阿難陀擺不得，求助釋迦牟尼。

釋迦牟尼不慌不忙，告訴登伽，阿難陀是修行之人，想嫁給他為妻，必須先修行滿一年。

登伽欣然同意，歡歡喜喜地做了比丘尼，每天認真修行，漸漸幡然醒悟，認識到五執迷之苦。

誠心向釋迦牟尼懺悔自己的執迷不悟，得到點化，看破紅塵，斬斷，證得阿羅漢果。

這樁糾纏，最終化為千年談。

輕甲騎士換了一個眼神。

世人傳說佛子是阿難陀的化，剛好就來了一個為了嫁給佛子自願出家修行的大魏公主，難道這一切都是佛陀對佛子的考驗？

不管怎麽說，這個貌的漢能想到以出家來證明對佛子的真心，說明是真的仰慕佛子。

騎士冷哼一聲。

瑤英將白袍騎士緩和的神盡收眼底，心裏緩緩地吐了一口長氣。

曇羅伽十多年來靠著佛子的名聲統治王庭，阿難陀化之說果然深人心，隻要的做法神化曇羅伽，把他和阿難陀作對比，這些騎士就會自然而然地接的說法。

這樣一來，今天當眾求婚隻會讓曇羅伽的聲更上一層樓。

曇羅伽完全不需要理睬，願意豁出臉麵當一個癡和尚的怨——隻要能活下去，這點犧牲不值一提。

瑤英心裏盤算，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皆大歡喜，還沒來得及去看曇羅伽的反應，後馬蹄踏響。

海都阿陵厚的臂膀已經靠近過來，攬住了的腰。

“滿口胡言！”

他神惻惻的，勾起瑤英，抱上馬，低聲音，“看來這些天我還是對公主太客氣了，等回到營地，我讓公主見識見識我在床上馴服人的手段。”

海都阿陵喜歡馴服人，尤其喜歡李瑤英這種絕人。

若在以往，他忍不了一個月就會和人雲雨，然後棄若敝帚。但是這次他很耐心，他發現李瑤英偶爾的主溫順讓他更加有征服，就像訓練一隻鷹，一千隻鷹裏才能熬出阿布那樣的神鷹，這個人值得他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