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陪著蘭因在屋中用飯。
蘭因并沒有把人請到花廳中規中矩用圓桌吃飯,而是讓人擺在窗邊,此時雕花紅木軒窗半開,出外頭的庭院,鄉下雖然不及伯府富麗堂皇,卻自有一派閑逸致的好風。
院子里種著九里香。
白的花,有些含苞待放有些已然盛開,昨夜一場雨并未讓它們伶仃消落,它們依舊在春風中迎風舒展,待那春風拂過,那花苞上的珠便從那綠的葉脈上一點點垂落,它們落在那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然后在地上一點點洇開潤的痕跡,一切都是那樣的好。
蘭因吃得怡然自得,許氏卻有些心不在焉。
來時并未多想,和所有人都以為夫人只是因為生氣所以才會搬到莊子,只要家中有人來請,便也就順著臺階下了。
可現在看,顯然不是這樣的形。
在夫人的上看不到一點生氣和不甘的痕跡,只有解和對未來生活的憧憬,這既讓覺得奇怪,又不知道這滿腹的話該從何說起。
“嘗嘗這個梅子小排。”思緒萬千間,許氏看到蘭因給夾了一塊梅子小排,還未開口便已聽人說,“我記得你素來是喜歡吃這些甜食的。”
短短一句話就讓許氏心下微暖。
祖籍是在蘇州,只是來了汴京后便很吃。
寄人籬下總是不好的,連喜好也全不由自己來。孫氏雖是的姨母,但母親只是庶出,姨母能留下已是開了恩德,又豈會去記的喜好?許氏記得上次也是在夫人的屋子,因為多用了兩塊糖醋里脊,自此之后夫人便吩咐廚房每日給準備幾道蘇浙小菜。
夫人是好人。
即使曾因為蕭業屢次冒犯沖撞,也從來不曾同置過氣。
看著面前這張雅靜的臉,許氏忽然想起生產那日,人生子仿佛一腳踏進鬼門關,那個時候深蕭業期盼著他能來看,可蕭業卻只是在知道后點了點頭,囑咐穩婆照看便去辦他的公務了,反倒是一向忌憚的蘭因在危難關頭不顧產房污沖撞,親自來到的邊握著的手說,“活下來,你的孩子只能你自己來護,難道你想讓他出生就沒有娘嗎?”
其實許氏知道蘭因是騙的。
便是沒了這個親娘,有蘭因在,的兒子也不會沒有人保護。
是個好人,一直都是。
他們這些人為何會在蘭因走后如此念念不忘,不僅僅因為他們需要一個能庇護他們的夫人,更因為他們都曾過的照拂。
以真心待人,才有如今的良緣。
許氏記得生產之后,曾靠在床上問過蘭因,“夫人不怨妾嗎?”
是姨母做主抬給世子的。
那個時候姨母還沒那麼喜歡夫人,因無孕,即使有一功勞也全了過錯。
沒有人會希自己的丈夫有別的人,即使這個人從未說過一句抱怨的話。
可那個時候夫人是怎麼回答的?手里握著一碗湯,一點點喂給,垂著羽般的睫說著,“這世上許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何況人能好好活在這個世上已是不易,又何必太過苛責。”
覺得蘭因傻,想嘲笑,卻又忍不住想哭。
從來沒有人與說過這樣的話,從七歲起沒了爹娘的庇佑后便失去了一切可以驕傲的資格,在蕭家雖是表小姐卻從小就要伺候孫氏,洗臉梳頭、穿打扮,既是為了能夠在蕭業邊有一席之地,也是為了自己能在蕭家過得容易些。
那日看著顧蘭因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自那日開始,便再未使手段去找過蕭業,安安分分過著自己的日子。
這樣過了大半年,與蕭業的倒是越來越淡,與蘭因反而越來越投契。
……
舊日記憶在眼前轉瞬而過。
許氏垂下濃的羽睫,看著碗中的那一塊梅子小排,就著米飯一點點咽中,甜意在齒間流竄開,眉眼也漸漸舒展開來。
“府里的人都記掛著您,知曉我來找您都托我給您帶話,請您早些回去。”看著蘭因說。
顧蘭因聽到這話,笑了笑。
低著頭,用梅花湯勺拌開碗中泡飯,蘭因尾指上翹,作慢條斯理,帶著與生俱來的優雅,“怕是得讓他們失了。”說完見對面子只看著沉默卻不說話,笑問,“不勸了?”
“勸了,您會聽嗎?”許氏問。
顧蘭因笑著搖了搖頭。
“既如此,我又何必多費口舌。”許氏瞥一眼,說著竟也不再看,低頭吃飯夾菜,比起先前,此時的神和作都變得自然許多。
本以為蘭因是以退為進,便想著來這一遭請回去。如今想想,來時就以為錯了,是顧蘭因,不是其他子,顧蘭因從來就不屑用這些手段。
有的驕傲和尊嚴。
只可惜,有些人至今還未想明白。
想到今早蕭業的表現,許氏有那麼一瞬間想和蘭因說起,但想想又覺得沒這個必要,他若舍不得自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若不知道怎麼做,便是把人綁回去也沒用。
何況心里也是有一抹私在的。
那個驕傲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從來不曾為誰低過頭的男人,害哭過怨過甚至恨過的男人,實在是很想看看在他折斷傲骨挽回一個人時會是什麼模樣。
“在想什麼?”
耳邊傳來蘭因的聲音。
許氏收斂思緒,角卻輕輕翹了起來,一副很好心的模樣,“沒什麼。”
蘭因挑了挑眉,卻沒多問。
從來就沒有打聽別人私事的習慣,旁人愿說,洗耳恭聽,若不愿,也從不強求。
兩人一道吃完午膳,許氏記掛自己的兒子便不肯再待,分別的時候,蘭因喊住,一會的功夫,停云手里拿著一雙虎頭鞋出來。
“早些時候做的,你給夷安帶回去。”蘭因親自遞給。
許氏看著那雙致可的小兒鞋,默然接過后過了幾息忽然看著蘭因問,“您可曾后悔過?”
這一句“可曾”顯然說的不是這回事。
顧蘭因抬眸看,不等問,許氏便已看著開口,“把我許給蕭業,您后悔過嗎?”雙手握虎頭鞋,垂著眼簾啞聲說,“當年若沒有這回事,依照您對他的付出,您和他應該是能好好過日子的。”
姨母想把許給蕭業的時候,伯府還沒出事,未想到姨母剛旁敲側擊跟夫人提起,還未定出個章程的時候,伯府就出事了,這一來,別說嫁給蕭業了,整個伯府都變得人心惶惶,等事解決,姨母念夫人的付出,便是再想抱孫子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讓夫人看著辦后便離開了伯府和伯爺去了莊子靜養。
那會以為不可能再嫁給蕭業了,沒想到蘭因會主提及。
親自過來,問愿不愿意嫁。
/>當然愿意,只是那會以為蘭因是勝利者的炫耀,說了愿意后還冷言嘲了幾句,沒想到幾日后真的如愿嫁給了蕭業。
這已是許久之前的事了。
蘭因倒是真的仔細想了想才記起這往昔之事。
后悔嗎?
大概是后悔過的。
沒有一個人會真的愿意看著別的人和自己丈夫恩。
可后悔有什麼用?
無論多后悔,重來一次,還是會這麼選。
蘭因還記得那次和蕭業提起此事,蕭業整個人都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像是沒想到這樣的話會出自的口,他第一個反應是問是不是母親的。
只說不是。
這事雖然的確是的婆婆孫氏提起的,但確實算不上,那個時候是伯府的功臣,若不愿,誰也不了。
可大夫說子嗣艱難。
伯府能為了那些功勞縱容一年、兩年、三年,難不還能縱容一輩子不?蕭業是伯府獨子,他不可能一輩子沒孩子,與其到最后被人到門面,鬧得大家都不好看,倒不如在這個時候應允,既能全了伯府的臉面,又能穩固自己的地位。
只是沒想到蕭業會那麼生氣。
記得那夜他看了良久拂袖離開,到門口時卻忽然停下步子,他轉看,大紅綢簾在他后,他站在滿屋燭火下看著問,“顧蘭因,你到底不我?”
可還沒等到的回答,他卻又冷笑一聲離開了。
那之后,他幾日不曾回家,回來也只是托徐管家給帶了句話“如你所愿”,他如所愿納了許氏,可與的卻又淡回到了最初。
蘭因并不認為沒有許氏,和蕭業的就能固若金湯了。
在他們這段婚姻里,許氏從來都不是他們的絆腳石,甚至就連顧都算不上,顧的存在只是讓對蕭業對這段到失,可活在這世上依靠的從來就不是男人的,沒有,也能做金尊玉貴的世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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