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桔知道他只是隨口說說,他們這船是直接開到運河盡頭通州的,離京城最近。
河水浩淼,波粼粼,阿桔看著水面,算了算,神忽然黯了下去:“明天就是小年了,往年過小年,我爹領著小九一起掃房,娘領著我跟阿竹洗剪窗花準備午飯……”說著說著眼圈紅了,眼裡淚浮。
“別哭,風大,哭了臉容易皺。”趙沉立即站直了,擡手替把眼淚抹掉,“明年這時候岳父岳母就來京城了,今年先將就一回,跟我一起過小年?”
他溫低語,阿桔心裡一暖,點點頭。
趙沉握住手,“走吧,咱們去裡面。”
阿桔想回手,一擡頭,才發現原本站在那邊的錦書已經轉往前走了,再看趙沉,眼含笑。阿桔總算明白了,這幾個丫鬟都聰明著呢,最會看主子臉。不過也沒有再躲,乖乖讓他牽著。
還沒走幾步,後忽然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高喊:“大爺!”
阿桔本能回頭,而邊的男人已經鬆開手,大步朝前去了,“你先進去找娘。”
阿桔看看前方朝這邊劃來的烏篷船,距離太遠,只能看清船頭站了兩個穿深袍的男人,面容是看不清的,也不知道對方怎麼就認出趙沉了。這邊只有自家兩艘船,趙沉又正好是侯府的大爺,來人肯定沒有認錯人。
男有別,阿桔沒有繼續逗留,過去找婆母了,“娘,咱們好像遇到了人。”把外面的事說了一遍。
寧氏稍稍意外了一下,然後像往常一樣招呼阿桔到邊坐下,“一會兒承遠回來就知道了。”兒子的人,在登州認識的生意人不會喊他大爺,這種下人對主子的稱呼,只能是侯府裡的人了,兩個男人,除了他還能有誰?
來人正是趙允廷主僕。
趙沉很是意外,待船靠近,他手扶趙允廷過來:“父親何時到的天津?”怪不得來信打聽他們坐的是什麼船,敢在這裡等著呢。
趙允廷沒用他扶,自己穩穩了過來,等趙元也上來後,他才掃了一眼趙沉後的船篷,笑著解釋道:“朝廷大休,難得清閒,便過來接你們。你娘呢?”
趙沉朝船篷揚了揚下:“阿桔也在。”
趙允廷擡起的腳便頓住了,對趙元道:“去跟船伕說,在前面碼頭靠岸。”
趙元領命去了。
趙允廷收回視線,見長子面容平靜並未打算詢問,他笑了笑,主道:“我已經安排好了莊子,今晚咱們在那裡歇下,明日晌午用完飯再出發,天黑之前回府便可。承遠,今年小年,咱們一家子過。”
他年近四十,看起來要年輕很多,肅容而立時不怒自威,如今一笑,竟如皓月穿破烏雲,溫慈和。
面對神采奕奕卻比上次見面時還要消瘦的父親,趙沉一時無話。
小年?
從他七歲起,就沒有一家人過過年了。
妻子提起家的小年,他會心疼離家在外,並未想過自己,現在從父親口中聽到這話,心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兒。折騰來折騰去,怪誰?如果父親當年寧可舍了前程也要跟母親在一起……
不行的,那樣母親就會開心了?外祖父一家被害流放,如果父親再不想出路,沒有人幫寧家,寧家這輩子都沒有洗冤之日。如果父親不應付秦氏讓國公府不再制他,位便不能升上去,也就沒有資格被唐文帝看重。換自己,如果沒有看過母親的苦,遇到相同況,他會怎麼做?
趙沉說不清楚,所以他怨父親對不起母親,卻無法恨他,更何況母親有句話說得對,父親對他這個兒子已經努力做到最好了,他最沒有理由恨他。
他擡腳往前走,走了兩步頓住,低聲道:“父親,阿桔是我妻子,也是我娘喜歡的兒媳婦,如果你嫌棄阿桔出低,在心裡嫌棄,別讓我們看出來,否則別怪我們不認你。”
“你再說一次?”趙允廷一把攥住趙沉胳膊,好不容易團聚了,臭小子不好好孝順孝順他,竟然張口就威脅不認他這個爹?
趙沉冷眼看他:“你聽見我說什麼了。”
趙允廷冷哼,用力了他手腕一下才猛地甩開,低聲回道:“不孝子,如果不是爲了你娘,我早不認你了,還等著你來跟我說這話?”言罷不再理他,快步朝船篷前面繞去,快轉彎時又停下,回頭示意趙沉跟上。
兒媳婦也在裡面,他總不能直接闖進去,長子已經不認爹了,總不能一見面再招了兒媳婦的嫌。林家大姑娘,再不好,得了妻子的青眼,他敢出半點不喜?
~
船篷裡面,阿桔張地站了起來。外面父子倆談話聲並不低,們都聽見了。
趙沉的父親,的公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親前趙沉編的假話當然不算數,目前阿桔瞭解到的延平侯,是寧氏跟說的那個強娶的霸道男人,是趙沉說的那個喜歡寧氏又不得不娶了秦氏的無奈父親。無論是哪個,阿桔都沒有從寧氏或趙沉的敘述裡聽出恨意,但凡他們任何一人恨他,都有跟著恨的理由,就因爲他們都不恨,也理不清自己對公爹到底該持何態度。爲婆母委屈,可公爹似乎也有苦衷……
腳步聲近,寧氏也站了起來,拍拍阿桔手道:“別張,把他當普通的父親便可,不必想太多。”無論他們一家子三人之間有什麼結,都與兒媳婦無關。瞭解趙允廷,爲公爹,他不會爲難兒媳婦的。
得了婆母的安,阿桔心中略定。
下一刻,門簾被人挑起,阿桔看見的丈夫領先走了進來,後面跟了一個穿深灰長袍的男人,那人一手擋著簾子,低頭進來,隨機擡起頭。就在阿桔震驚趙家父子倆如此相像時,覺到男人的目從上掃過,短暫的停留後,落在了婆母上。那一瞬,他的眼睛像是被第一縷晨照耀到的河水,熠熠生輝。
阿桔悉這種眼神,趙沉便常常這樣看,而今在另一雙更加深邃的眼裡,看到了同樣的,或許那眼裡的也更深,更復雜,難以訴清。
船篷裡安靜極了,阿桔不自偏頭看自己的婆母。
寧氏早已習慣了丈夫這樣的注視,手請他落座,轉接過問梅遞過來的熱茶端給他,一邊好奇問道:“一早就在這裡等著了?”
兒子兒媳婦都在,趙允廷很快便收回視線,端著茶碗道:“嗯,怕跟你們的船錯過。京城那邊我都安排好了,咱們在天津逗留一晚,明日再啓程。”
輕啜一口,陳年的老白茶醇厚香濃,不用茶水的熱,單想到這是妻子冬日最喝的,是妻子親手遞給他的,趙允廷便全都暖了。轉將茶碗放到矮桌上,他掃了一眼兒子,再看向妻子邊微微低頭的小姑娘。
寧氏明白他的意思,笑著握住阿桔的手,引著走到趙允廷前:“阿桔,這是你父親,上次沒能見著,這次總算是認人了。”
阿桔臉頰微熱,沒敢擡頭看,恭恭敬敬地行禮,喚了聲“父親”。
趙允廷應了聲,認真端詳這個兒媳婦。
模樣,不得不說長子眼不錯,滿京城恐怕也找不出幾個強過兒媳婦的。,看著嫺靜,跟妻子有些神似,不過妻子靜中著一俗清冷,兒媳婦更多的還是。至於舉止,跟想象裡拘謹張的農家相比,兒媳婦手指沒眼睛沒看腦袋沒垂到口,已經很不錯了,他總不能用真正名門閨秀的那一套來要求。
總而言之,他對這個兒媳婦還是滿意的,也可能是超出預料太多,真見到人甚至有些驚喜。
趙允廷又看了一眼那邊老神在在的長子,開口道:“咱們家的事相信你都知道了,你跟承遠議親時,我實在不開,將來有機會我再跟你父母陪個不是。現在在船上不方便,一會兒到了莊子,你們夫妻倆好好歇歇,明早我跟你娘在廳堂等你們敬茶,算是彌補我上次了你的。”回侯府肯定還有一次敬茶,但那是做給旁人看的,這纔是他們一家子的。
新婦敬茶是必不可的禮,公爹還將此事放在心上,阿桔意外的,也真心激,忙福禮道謝。
趙允廷了的禮,轉而對趙沉道:“好了,我跟你娘有些話要說,你們剛剛不是在外面看景嗎?繼續看去吧,天津這邊風景還算不錯。”
大冬天的,有啥好看的?
知道父親的小心思,趙沉沒有拆穿他,轉拿起妻子搭在一旁的斗篷,上出去了。
等小夫妻倆徹底走遠,問梅也識趣地退了出去,趙允廷立即站了起來,走到寧氏前將人攬懷裡,低頭問:“剛剛我表現如何?這個公爹當得可算盡職?”
寧氏靠在他懷裡,輕輕點了點頭,至比預料的好。
垂著眼眸,趙允廷想看的眼睛,便抱著人走到裡面的門板前,讓靠著門,他上去,擡起下凝視:“既然我做得好,你,親我一下?”問得低沉平靜,一顆心早就懸了起來,怕無拒絕,其實他知道,不會開口拒絕,但他更怕出本能的嘲諷,那種彷彿聽了天大笑話的嘲諷。
寧氏確實沒有說話,也沒有嘲諷他,輕輕擡起眼簾,看著他,意味不明。
趙允廷看著這雙麗的眼睛,裡面好像有水波浮,有星盪漾,卻看不清這些讓人沉醉的浮下,到底藏了什麼樣的愫。是,是恨,還是無於衷?
趙允廷認輸了,過了這麼久,他還是看不。
他捧起的臉,無奈地吻了吻脣:“罷了,你不親我,換我親你。”
寧氏閉上了眼睛,任他溫似水,熱如火。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mobom的地雷,麼麼噠~
趙灰灰:爲第一男主,我覺到了一威脅。
佳人:你想太多了。
趙灰灰:既然重新敬茶,是不是敬茶之前的.房也會重來一次?
阿桔:你想太多了!
這個,劇是慢的,佳人努力加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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