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
即便不百發百中,十個裏麵也得嚇走八個!
至於薛廷之……
陸錦惜琢磨著,這庶子似乎也不是沒主見的,隻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目的。若是他回頭要作妖,索給他娶個老婆,他分家出去,再輕鬆不過。
這麽想著,竟有一種打通了任督二脈的覺。
心裏舒坦,人麵上也有神采。
與塗氏換了話題之後,走路都多了一風致。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又看了一會兒園子,便重新上了長廊,一路去了影竹樓。
樓不高,兩層。
樓上一層招待諸位客,樓下一層則留給男賓。
戲臺子搭在樓下,高出地麵三尺多,已經布置妥當。
這會兒前廳裏諸位大人都還沒來,下層空的。
唐氏已安排好丫鬟們,站在側麵的樓梯上接引著,也有幾個丫鬟端著點心果子等零,往樓上去。
陸錦惜與塗氏一道到了樓前,抬眼便瞧見了那高懸著“影竹”二字的牌匾,竟被震了一下。
“好疏狂的字……”
筆墨飽滿,一氣嗬,拔如翠竹蒼蒼,蕭疏則似冷梅欹斜。
那“影”字的三撇,更是連了一畫,拉了下來。飄逸中更見力度,像是長河忽然墜落九天,竟人覺得驚心魄!
“這裏改建前原本不是戲樓,乃是顧家大公子藏書的地方。後來他搬到府裏另個地方去住了,書也跟著搬走,這裏才改了戲樓。”
塗氏不大懂這字好不好,隻是瞧見陸錦惜在看,便說了一聲。
“這匾額也是他當年些的,沒拆走,留下了。”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顧大公子的字……”陸錦惜這才恍然。
其實有些意料之外,可細細一想,又在理之中。
非這樣一手有氣魄的字,哪裏又能掙得來滿天下的名氣?
陸錦惜不讚同以字識人,但字寫得好的人,總不會太差。
先前從旁人聽聞的顧覺非,真真假假,似水中月、鏡中花,在一團迷霧裏,怎麽都覺得不真實。
如今看了這字,才覺得:確是有這麽個人的。
一下就真切起來了。
“他可是一字千金的主兒,這匾額拆下來也能賣不的錢呢。”
塗氏難得開了句玩笑。
陸錦惜看得有些收不回目,倒想找個帖子來臨臨。
聽了塗氏的玩笑,也笑起來:“您還別說,這字是值得起的。”
“我也不懂文人們的事,你說值得起,那便值得起吧。”
塗氏知道陸錦惜出書香門第,看這個自有自己的一套,所以也不反駁。
兩個人在這匾額下略駐足一會兒,也沒留多久,便一道了樓。
樓上已賓客滿座。
幾位貴夫人正湊在一起說話,唐氏照舊坐在主位,一見了陸錦惜與塗氏攜手上來,連忙招呼,請們坐下。
為了方便看戲,戲樓裏排的都是長方桌案。
桌上放著一應的餞點心果盤,人隻坐在一側,正好麵對著戲臺子。
陸錦惜落座在了唐氏右手邊,塗氏則在陸錦惜的右手邊,周圍一片也大是同地位的貴夫人。
其他命婦與家小姐,則安排在樓兩側。
隻一掃,陸錦惜就看見了那頭剛坐下的葉氏,還有站在不遠正在跟衛太傅夫人董氏說話的衛仙。
衛仙當然也看見了陸錦惜,兩隻眼睛都在冒火。
陸錦惜想也知道,被早上馬車的事坑得不清,見此番形狀,不僅不怒,心裏反倒發笑。
於是,遠遠朝著衛仙,便掛出了一個純善到了極點的溫笑容。
那一瞬間,衛仙險些被氣了個倒仰!
可偏偏此地又是太師府,即便有滿肚子的氣,也實在找不到地方撒,必得生生憋回去。
一時間,臉都青了。
陸錦惜見了,心底半點負疚都沒有。
隻當沒看見,也不管衛仙心底如何恨,便雲淡風輕,收回了目。
邊的唐氏,正接了大丫鬟秋雨遞上來的戲單。
“夫人,先才已經按著您的吩咐,人把戲單遞給了前廳。老爺並諸位大人已經點了幾出,又說他們一會兒便來,這戲單送回來,也請夫人安排著,隻管在座的夫人們都點了看的。”
“嗯。”
唐氏應了一聲,便手一翻戲單。
上頭都是前廳的老爺們圈出來的戲。在壽宴這種場合,當然是大家都點的喜慶熱鬧的戲,一眼掃過去幾乎都是,沒什麽不妥。
隻是……
在眼見著就要將戲單合上的那一剎,唐氏眼皮一跳,看見了末尾被圈出來的那一行字,眉頭頓時就擰了起來。
“這一出《雲法場》,誰點的?”
陸錦惜一下就聽見了,也跟著詫異起來。
對戲曲沒什麽研究,但是這一出《雲法場》,聽上去可不像是什麽好名字。
看唐氏這模樣,怕是這戲點壞了。
秋雨當然也是戰戰兢兢的,隻是不是因為這戲,而是因為點戲的人。
戰戰兢兢地回道:“是、是老爺點的。”
老爺點的?
顧承謙?
唐氏一下就愣了:誰能想到,點戲的居然是自家老爺!
《雲法場》乃是《邯鄲記》裏麵的一出,主人公要斬頭了,卻迎來了轉機,勉強由悲轉喜,放在壽宴上算不得太大的問題。
問題,出在《邯鄲記》本。
這戲改自出了名的《枕中記》,講的其實是“黃粱一夢”的故事。
窮困潦倒的書生盧生,在路經邯鄲投宿一小客店之時,遇到了仙人呂賓。他向呂賓盡述自己此生的不得誌。
於是呂賓給了他一個瓷枕,令他枕著睡。
在夢中,盧生曆遍了世間的繁華,經曆了自己的一生。
考進士當,甚至帶兵打仗,三番兩次被政敵陷害,甚至險些被砍頭,最終才沉冤得雪,重新加進爵,高厚祿,位極人臣。
五十來年後,他因縱得病,即便滿門榮華也救不得,一命歸西。
這個時候,夢也就醒了。
盧生睜開眼睛,才發現時間本沒過去多久,客店裏的黃粱米飯都還沒煮好!
原來,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在呂賓的點化下,盧生幡然醒悟,不再汲汲營營,跟著呂賓,去蓬萊仙山桃花苑,當了掃花使者。
整個戲的重心,自然是在夢中那些事上。
場上的爾虞我詐,一些髒汙晦,都在戲文裏,老百姓們很看。可在場上,《邯鄲記》幾乎是從來沒人點的。
看了會膈應。
現在,竟是老太師自己點了這一出戲。
唐氏心裏揣度,最終還是展了眉頭,隻道:“既是老爺點的,想必也是心裏喜歡,人唱了就是。另點上一出《還魂》吧。”
秋雨這才鬆了口氣。
唐氏又將戲單向陸錦惜那邊遞:“諸位夫人也都看看,有沒有什麽想聽的,都一並點來看看。”
聽戲時間也就一個下午,在場諸位夫人都是排過各家的壽宴,很懂規矩,知道回頭還要排晚宴,隻掐著數略點了幾出,不占太多時辰。
塗氏給補了一出《鬧學》和一出《遊園》。
陸錦惜不聽戲,隻對方才唐氏特意問過的《雲法場》點興趣,所以也沒點,由著戲單傳到了別去。
待戲單在場中轉了一圈,赴宴的男客們便也打前廳過來了。
浩浩一群達貴人,裏麵還有不的貴族公子,一時引得樓上的家小姐們注目。
陸錦惜一眼就看見,永寧長公主竟走在最前麵,邊有個人。
遠遠瞧著,一錦袍,上了年紀,頭發胡須都是花白,但此刻正談笑,倒也算是神矍鑠。
舉手投足之間,自是有一朝重臣揮灑自如的氣度。
這肯定就是今日的壽星,太師顧承謙。
他們一路過來,彼此談笑,又有幾個對著影竹樓的牌匾讚不絕口,之後才陸陸續續了座。
賓客到齊,戲單妥當。
戲臺子上,戲便也終於開演。
“當啷當啷……”
鑼鼓一響,整個戲臺子上便熱鬧了起來。
先演的是塗氏點的《鬧學》。
陸錦惜手裏磕了幾把瓜子,又拿了一塊棗泥山藥糕來吃,細細聽著,竟然也能聽懂。
這戲班子底子很好。
昆山腔,生旦淨末醜,從上到下扮相都是一等一,更不用說那一開嗓時候婉轉多變的華麗腔調。
實在是漂亮極了。
一出接著一出演下來,樓上的客們如癡如醉,樓下的達貴人們,看到爽,則時常推杯換盞。
整個影竹樓裏,熱熱鬧鬧。
沒一個多時辰,一出《還魂》也結束了。
杜麗娘也死而複生,與柳夢梅續了前緣,樓上的小姑娘,個個得眼淚汪汪,偏偏上還掛笑。
陸錦惜這等的“老江湖”,自然鎮定自若,心底沒什麽覺。
素來寡淡,不容易被。
聽戲,也不過覺得好聽罷了。
“哢。”
又掰了一顆瓜子。
陸錦惜重新將目放到了戲臺上,先前一出戲的人已經退下,沒一會兒便已換了新的上來。
“咚!”
一聲鼓響。
幾個差役扮相的押著一個穿白囚服的老生,氣勢洶洶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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