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那人，形比蕭冥瘦弱矮小許多，燭昏黃，映出張逐漸圓潤的小臉，步伐輕盈走過去，在病榻前駐足，眼神卻是清冷，晦暗無波。

竟然是，卓頓的侍，王姆！

竟還活著，還出現在北涼王宮當中，簡直是不可思議。

秦驚羽了下腰間的長劍，平靜，安然，並沒有預想中的危險氣澤，形微，揮開銀翼過來阻擋的手，站起來，推開殿門。

“王姆，我們又見面了。”

王姆盯著那忽然出現的人，眼神一閃，沒有太多的意外，只微微皺下眉：“好像哪裡都能看到你。”

“沒辦法，我就是個管閒事的。”秦驚羽攤了攤手，從邊走過去，徑直朝向那邊的牀榻。

王姆沒有阻攔，事實上，也沒法阻攔，兩名侍衛已經是一左一右短刀架上了的頸項，走在最後的侍衛謹慎帶上殿門。

殿只零星點了些燈，影幽幽，偌大的牀榻上，一張慘白的人臉在被褥外，整個人直仰躺著，眼睛瞪得老大，神木然，角傾斜，正往下流著什麼，幾枯瘦的手指扣著被角。

這就是跟明爭暗鬥了多年的北涼王，風如嶽？

只兩月不見，卻了這副模樣，哪裡還有當初在葫蘆谷鷙兇狠的氣勢，儼如一沒有靈魂的軀殼，垂垂老矣，奄奄一息。

可惜李一舟不在邊，無法診斷他到底是中風之疾，還是別的什麼病癥。

“這是風如嶽？當初殺害劉吉的兇手？”銀翼跟在後，皺著眉頭問。

“嗯……”秦驚羽剛要點頭，眼落在那人面上，忽然定住，旁邊蕭焰手過來，撥開那人的左眼。

眼珠完好。

“他不是風如嶽。”蕭焰沉聲道。

“沒錯，他不是風如嶽。”秦驚羽了下腰間，風如嶽那隻眼珠，正好好放在自己口袋裡，等著帶回天京祭奠英靈。

可是，這個北涼王宮，跟風如嶽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又是誰？

“那他是誰？”銀翼指著牀榻上的人，疑低問。

“他是——”秦驚羽眼珠一轉，仿若有一道閃電在腦中劃過，低聲道出，“他是風如鏡。”

銀翼碧眸微瞇，不敢置信：“不是說重病的是風如嶽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直覺。”秦驚羽說著，轉過頭來向王姆，“我想你可能會知道一些，是吧，國師大人。”

這個執著的小子，當初心心念念要去北涼王庭，本以爲只是一時妄想，沒想到真的做到了，還當上了國師。

王姆沒有否認，冷淡一笑：“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沒關係，我可以猜。”秦驚羽敲了敲腦袋，盯著那人的面容，慢慢分析，“看來，風氏兄弟是同胞雙生子。”

“這麼多年來，北涼國主風如鏡一直以面示人，在公衆面前的形象就是深居簡出，神莫測，而北涼王風如嶽卻風無比，統領政務，甚至還僞裝北涼富商去各國遊走，探聽機，招攬人才，打宿敵，不斷做強做大……功高震主，這樣簡單的道理，風如嶽難道不明白？風如鏡難道不忌憚？可它就是真實發生了，爲什麼呢？”

迎上蕭焰淡淡瞭然的眸，大膽猜測：“要麼是風如鏡不在乎，要麼……就是他本在乎不了。”

王姆面無表聽著，波瀾不驚。

“雖然我還不能最終確定，但我總覺得，當年風氏兄弟在雪山獲救的經歷有些不對勁，那中肯定發生了些外人不知道的事，爲何，也只有那當事人才清楚……”似乎就是從雪山獲救歸來，北涼政局就開始慢慢改變，風如鏡越來越消沉，風如嶽越來越突出，恃寵而驕，野心，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無法想象的地步。

這世上沒有哪個皇帝能允許旁人凌駕於君權之上，即使那人是自己的骨兄弟！

爲何風如鏡對他王弟的所作所爲會無於衷，放任自流？

風如嶽手裡到底握著一張怎樣的王牌？

那面後的神國主，與人前風的狠厲親王，會不會本就是……

想得滿心困，看著面前愈發穩重的子，只數月不見，竟比過去多了幾分的韻味，稚氣全消，有種胎換骨的覺，秦驚羽憶起一事，忽然轉了話題：“你妹妹梅朵呢？”

王姆怔了下，清淡的臉終於有了一改變，咬著牙，輕輕抖著出一句：“死了。”

“死了？”

“是的，死在半路上，那時我們已經看到王庭的城牆，只差一步。”王姆說得很慢，聲音很冷，其中怨恨懊悔卻是不容置疑。

秦驚羽識趣閉了，沒再追問。

噬魂之。

當初若不是自己回去找卓頓，答應幫忙尋回聖水，同爲人祭的軒轅清薇也是一樣的命運。

想了想，又忍不住問：“風如鏡病膏肓，你這國師一職，是風如嶽給的？你跟他之間，到底有什麼易？”

沒指的回答，不想卻聽得淡淡道：“你既然能尋來這裡，應當知道我的新名字。”

仇復，復仇。

原來如此。

梅朵生來就是人祭，又死在了卓頓的噬魂之上，王姆對這個妹妹有著異於常人的，那麼，復仇的對象，就是卓頓，納族的大祭師卓頓。

“我告訴風如嶽，我是納族聖，我知道族中的許多事，他就讓我當了這什麼國師，高高在上，食無憂。他早年服過本族聖水，原本可以無痛，長年不老，卻不想前幾年出了點意外，新生白髮，作遲緩，重新有了衰老跡象。他這回被人傷了眼睛，更是著急得不行，對我的份，他全然相信，毫不疑。”

意外？

難道是當初讓劉吉放在他邊的那塊泥發揮了作用，竟慢慢制住了聖水的靈？

風如嶽就是察覺到不對，又沒法確定是誰在搞怪，這才大開殺戒，將整個飛鷹隊的員全部屠殺？

心頭一痛，深吸一口氣：“風如嶽，他不在這王宮之中？”

王姆搖頭道：“他走了，我給他畫了本族口的地圖，我騙他說，卓頓那裡有靈藥，就是那長明燈的燈油，有延年益壽之效，他就急急忙忙走了，我想，他現在只怕已經到了。”

“你！”秦驚羽瞪著，“你這是引狼室，要害了你的族人！”

“這是報應，哈哈哈，報應啊，他們沒給梅朵留條活路，現在我也不會給他們留活路，我要他們自相殘殺，我要他們給梅朵陪葬！”王姆不住冷笑，看向自己攤開的手掌，低喃道，“你們不知道，梅朵死得多慘，一直吐，我拼命去捂的，卻怎麼也止不住，那樣瘦，那麼小的子，竟能吐出那麼多來，把一大片雪地都染紅了，說不想死，喊著我的名字，我救，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慢慢不了，我最親的妹妹，就死在了我懷裡，我發誓要報仇！報仇！”

秦驚羽無奈嘆息，瞟了眼牀榻上的人道：“風如嶽讓你在這裡照看他？”

王姆哼道：“算是吧，你也看到了，他也就是捱日子而已，我只須每晚來看看他死了沒有。”

秦驚羽不由得問道：“你那麼恨大祭師和你的族人，爲何不跟他一起去？親眼看著他們死傷無數，豈不快哉？”

王姆眼閃爍幾下道：“我不想再回去了。”

一直沉默的蕭焰突然開口：“南越大皇子蕭冥可有來過這北涼王宮？他如今人在哪裡？”

王姆擡眸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不認識這個人，不過前一陣有人進宮行刺，惹惱了王爺，砍了不人頭，聽說，都是南越人。”

蕭焰眉一挑沒說話，秦驚羽瞅著他的面，又問：“首在哪裡？”

“城外有座墳崗，你們可以去找找。”

“希你沒有說謊。我們走！”

秦驚羽一個眼神過去，架在王姆頸項上的刀立時撤下，衆人依言退出大殿，朝來路而去。

殿中只剩下那幽幽芒，以及焰中孑然獨立的人影。

“這個王姆很有心機，的話，只能信一半，銀翼你派人看著。”秦驚羽回頭看一眼，低聲音吩咐。

“是。”銀翼冷靜作答。

說話間，幾條黑影離隊伍，宮牆暗。

衆人悄然出了王宮，坐上事先備好的馬車，閉的車廂，幽暗的環境，倒適合一路胡思想。

說實話，要不是那麼多男子在場，自己又是扮作男兒，倒很想再問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