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驚羽想起在北涼王宮中看到的那人,眼睛瞪得老大,角流著涎水,猶如行走,茍延殘,忽然間明白過來:“風如鏡了白癡?!”
那中各式各樣的酒杯足有二十來只,其中只有一杯才盛有真正的聖水,而其他的,則都是贗品,即便偶有一杯飲下也能活命,卻會出現別的癥狀,譬如風如嶽隨手給風如鏡喝的那一杯,雖然救了他的命,卻令他變了個傻子,這就是那句“擇一飲之,遇禍莫怨”的真實涵義。
記得桑族長曾說,當年風氏兄弟相互攙扶出,國主風如鏡以國事爲由匆匆道別離開,而風如鏡一喝下金盃裡的水,就已經了白癡,可見當時說話之人並非風如鏡,而是風如嶽假扮,這同胞兄弟長相酷似,桑自然分辨不出,認錯人也在理之中。
而後來風如鏡雖然深居簡出,卻也多次出現在北涼朝堂與各國政要面前,言行並無不妥,很顯然乃是其弟風如嶽假冒,真正的風如鏡早被暗中控制起來,了他的傀儡,以及仇家暗殺的活靶子,什麼國主無能,什麼王爺專權,全是迷世人的煙霧彈罷了。
此外,他除了北涼王的本來份,還搖一變爲北涼首富向海天,並以此種份周遊各國,刺探報,培養勢力,四生事作。
一人分飾三角,他還真是樂在其中,如果不是當年臨時起意,送出了那天外而來的怪異泥,真不知結果會怎樣!
想通了這前因後果,對他的答案也不想計較,森然道:“你最好保證你說的都是實話,沒有半點虛假,否則,我會將你凌遲死,剁泥,你北涼王庭化爲焦土,陵蘭古城變地獄!”
說完這句,啪的一聲扣上盒蓋,將那錦盒收懷中。
“將風如嶽押回皇宮,關暴室地牢,小心謹慎,嚴加看守!”
雷牧歌與銀翼聽得真切,扣住風如嶽兩條手臂,由衆人準備好牛筋將他綁了個結結實實,這還不算,又用鐵鏈牢牢鎖在馬車上,還在車廂前後左右纏上一圈又一圈的繩,車窗則是留著個小孔,方便外間人等隨時查看。
路途過半,就見風如嶽因爲失過多昏死過去,饒是如此,衆人仍舊不敢大意,打起十二分神,加快速度,直奔城門。
大隊人馬浩浩押著風如嶽回宮,直奔暴室而去,秦驚羽則趕去了太醫署。
穆青正在署中與一干太醫說話,見踏進門來,趕迎上,其餘衆人紛紛叩拜行禮。
“外公,他怎麼樣了?”
穆青不答,只是將帶最裡間的室,室擺放著一口巨大的青白玉棺,棺蓋半掩,出張清俊溫潤的男子面孔,長眉鬢,秀目閉,雙頰如玉,鼻薄脣,這一夜過去,除了臉蒼白了些,卻是並無變化,栩栩如生。
那麼安詳,那麼寧靜,彷彿只是一次尋常的日間小睡,卻怎麼相信,他竟是死了。
不,不相信,絕不相信。
“等著我,一定要等著我,我已經拿到了聖盃,這就出發去北涼雪山……”手指上他微涼的俊臉,輕挲,久久捨不得放下,秦驚羽啞聲低喃,過得一陣,忽然回頭朝外間喚道,“來人,備齊車馬!給朕安排最寬最大的馬車!”
穆青搶上一步道:“羽兒,你這是要做什麼?”
秦驚羽擡眸道:“我要去北涼,要帶著他一起去。”
穆青倒吸一口氣:“你莫不是犯糊塗了,他這副模樣,哪裡經得住長途奔波,這寒玉棺也不是鐵打的,萬一路上有個什麼閃失……”
秦驚羽搖頭道:“外公你不知道,當年風如嶽把聖盃帶出那,沒等回到陵蘭王宮,杯中的聖水就已經乾涸了,我沒有辦法,只能帶著他去,如果能夠求來聖水,當即就要給他喝下。”
穆青嘆口氣道:“那好吧,我這裡還有些丹藥,雖比不上寧王后的茯苓首烏丸,但總是有勝於無,你隨帶著,以防萬一。”
秦驚羽接過他遞來的藥瓶,俯下去,恭敬磕了個頭,含淚道:“事不宜遲,我立時就要出發,父皇母妃那邊只有外公替我轉告了,還請外公幫我多多擔待照料。”
穆青點頭道:“宮裡有我,你放心去吧,多帶些人馬,還有這隨行之人,最好是把銀翼帶上……”
話沒說完,門外腳步聲聲,有人閃進來:“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秦驚羽聽得話音,眼睛都沒擡一下,即是搖頭道:“不必,你留在這裡就好。”
銀翼瞥一眼,冷哼道:“莫非你是想留我在這裡看守風如嶽,你要和雷牧歌一起去北涼?你確定?”
秦驚羽垂下眼睫,沒有說話。
他說的確是實,風如嶽雖然雙目盡瞎,軀卻是異於常人,且生狡猾,就算繩索鐵鐐加,都還得有絕頂高手夜以繼日,嚴防死守,杜絕一切患。
這絕頂高手,不是銀翼,就是雷牧歌。
他們兩人都是陪風裡來雨裡去,走南闖北,歷經艱辛,若是平時,隨便誰去誰留都無所謂,但此次前往北涼卻是不同,不是爲別的,是爲蕭焰求取起死回生的救命聖水,怎麼可能讓雷牧歌陪在邊?
說到底,還是他名分既定只缺儀式的妻子。
他能夠陪追截風如嶽,拼盡全力將其制服,已經夠了,沒必要陪北行,去爲拯救敵之舉流汗賣力。
也許他願意,但不能容許。
或者在心深,對他也是有怨的,如若不是他去雲島拿回那蠱毒的解藥,便不會這樣快恢復記憶,不會與蕭焰決裂,不會匆忙親,不會疏於防範……說不定就能阻止悲劇的發生。
又或者,這就是天意,是上天要經歷這一場死亡,最終真正明白自己的心。
可惜,終究明白得太遲。
的大喜之日,只換得,他的與世長辭。
“其實,他也沒打算去。”銀翼低沉開口,“他只我好好保護你,並要我轉告你,不論能不能得到聖水,不論蕭焰能不能活回來,他都會在這裡親自鎮守,確保萬無一失,職責所在,無可推卸。”
穆青聽得兩人對話,長嘆一聲道:“牧歌也是條漢子……”
秦驚羽默然站起來,什麼都沒說,只是深深凝棺中之人,只一眼,卻亙古般綿長,然後扭,大步邁出。
“準備出發——”
一個時辰之後,車隊浩浩出了城門,朝北而行。
隨行皆是鐵騎兵,個個神肅穆,寬大無比的馬車厚簾低垂,車門閉,車廂里正是那口裝有蕭焰的寒玉棺。
秦驚羽除下之前喜服,換上一墨黑,策馬奔行在馬車旁邊,面對街巷百姓的跪拜以及竊竊驚疑之聲,面無表,拋在腦後。
了懷中的錦盒,只覺得神一振,上漸漸有了力氣,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聖水。
救命之水。
只要找到聖水,棺中之人就能活回來,就能再對著溫地笑,就能再輕言細語喚一聲三兒,那曾被漠視被嘲笑被唾棄的天籟之音。
車隊從天京出發,馬不停蹄,向北而行。
一路均速前進,一方面心急如焚趕時間,搶進度,一方面又不能太快,以免馬車顛簸,對寒玉棺造損傷。
每日停下休整之時,秦驚羽都會上車推開棺蓋查看,他只那麼安安靜靜地躺著,沒有熱度,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變化,什麼都沒有。
一晃就是數日過去,酷熱逐漸消減,氣溫開始下降,了北涼境,道路越來越寬,土地越來越貧瘠,越來越荒蕪,綠意減,天地間盡是一片灰白。
這日黃昏,天上突然下起小雪來,好在出發時早有準備,衆人紛紛加,秦驚羽也披上條灰狼皮裡的披風,遠遠見前方起伏不斷的高山,臉上終於出一笑意。
這羣山一過,就是彥大雪山了,便到了納族的地界。
平原已毀,地形地貌也不再是當初的模樣,但記得多傑說過,他們就棲在舊址附近,只要人一到,在周圍轉上幾轉,雪就能嗅出的氣息來。
風雪加,一連好幾日車隊在崇山峻嶺之中穿行,銀翼對這雪山甚是陌生,全靠秦驚羽憑著直覺指點著方向,一點點朝著雪山接近。
好在此時赤天大陸正當夏季,這北涼比起當初來時氣溫升高不,不再是狂風暴雪,很快就停了,越往前走,道路越是崎嶇,腳下是磕人的石岡子路,馬車車廂太寬,無法再往前走,無奈之下只得擡出寒玉棺來,開始牽馬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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