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 商明錚披星戴月騎著快馬直奔赤羽一營，求見了坐鎮大營的大鄞二殿下，裕親王，宗政玨。

 商明錚不是第一次在夏軍里聽到‘和親’這種字眼了, 上一回也是在陣前, 但當時他并不知曉秀秀還活著, 只當是對方的蓄意挑釁，還發了很大一通脾氣。

 這是第二回。空不來風，他不能再馬虎忽視過去, 須得趕求證。

 將軍帳中, 宗政玨還在對著略版圖思考著戰略, 近衛通報后將商明錚領了進來, 隨后再退守出去。

 “明錚，怎麼深夜到訪，可是有什麼急事？”宗政玨和商明錚是戰場上過命的關系，私甚好, 沒有外人在的時候相互也不太講究禮數，男人抬手示意讓他坐下說，自己也坐了過去。

 “殿下。”商明錚卻是不肯坐，他站在宗政玨面前，神肅穆認真，正在提壺倒茶的宗政玨察覺到他不對勁, 愣了一瞬后講茶壺放下：“有話但說無妨。”

 “此事還請殿下如實答我。”商明錚直言道：“可曾知道陛下是否過與夏和親的念頭？”

 “什麼？”宗政玨表變了，不可置信的擰著眉頭，嘩地一下站起，“你再說一遍。”

 “怎麼回事，說清楚些。”等不到商明錚的回答, 宗政玨就已經等不及追問著，“你從哪聽到的這個消息？老侯爺說的？”

 商明錚覺得他的反應不太對，蹙眉問道：“殿下何出此言，跟我父親有什麼干系？”

 宗政玨嘆了口氣，商明錚是他過命的好兄弟，這件事沒有瞞他的必要，便開口道：“日前我收到母妃從宮中來的飛鴿傳書，得到了一個消息。這事的時間應該是在數月前，父皇曾私下召見過一回老侯爺，節點正好在第二次遣使與大夏涉的時候，那時候剛過完春節。”

 “母妃說，按照的猜測，父皇老早就了求和的念頭，但夏軍一直未曾回應，所以父皇也一直愁眉不展。后來第二次使臣回報之后，陛下龍心大悅，那日未央宮里當差的所有下人都得了賞賜，但拿高興且就只持續了一日罷了，當天夜里他就病加重，臥床不起了。”

 “母妃原本并未在意，以為只是偶然，直到前幾天探到了老侯爺曾被召喚進宮與圣上談的這件事，時間正好與父皇抱恙一病不起那時候吻合。”

 商明錚的眉頭越皺越深，已然猜到了些什麼，“所以霖妃娘娘的意思是？”

 “明錚，你還記得老侯爺是什麼時候給你妹妹正式發喪的嗎。”

 一句話，商明錚心存的僥幸徹底破裂，他啞著嗓子，艱難道：“正月十五，元宵節。”

 那時他遠在邊陲，聽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半月之后了，那時他還相當不解，為何父親尋找妹妹這麼長時間沒放棄希，卻非要趕在年關的最后一天，著急火燎地發喪。

 “那日的使臣回報帶回來的消息很可能就是夏軍同意了和親，但指明了只要昭華郡主，又或者說是父皇一開始遞出去的人選原本就是你妹妹，所以才會有了老侯爺趕著發喪，蓋棺定論。”

 “母妃信中還說，父皇前些時在床榻之上還草擬了鄞京諸多貴的名單，看著像是想要換人，但這事就一直沒了后文，大約是夏軍那邊沒有同意。人死不能復生，我原本以為這件事就揭過去了，也就沒有著急告訴你。”

 宗政玨心中已然有了些許猜想，他沉聲問道：“明錚，可為何你今日會忽然提及此事，還要踏夜而來著急求證？”

 商明錚的力氣好像一下子被干了，他疲累地坐在了椅子上，手肘撐住膝蓋往前垂著子，“秀秀沒有死，回來了，我也是這幾日才見到的。”

 這個消息對商明錚而言的打擊巨大，不是因為自己唯一的親妹可能會被當戰爭的犧牲品獻祭出去，也因為他太明白陛下與太子的想法，他們并不愿意打仗，朝堂之上半壁江山都是主

和的。他們言之鑿鑿冠冕堂皇，可以割地，可以賠款，錢財乃外之，但百姓飽戰火屠戮，需要休養生息。

 現在所剩的這點子戰意，全是被局勢所之下的無奈之舉。

 靖州端的是易守難攻，如此久攻不下，一旦他們有所松懈，夏狗隨時便可能蓄力反撲。

 這種節骨眼上，如果求和的關鍵人出現了，昭華郡主一旦面，被陛下太子知曉，不止商寧秀在劫難逃，眼下苦戰而來的局面也會直接被崩盤。

 失蹤半年回歸丟了名節算什麼，只需斬殺所有知者，再給這半年時間編個由頭便可，為求達到目的，手段多的是。

 宗政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表面上看起來要比商明錚平靜一些。

 良久之后，男人才重新恢復了呼吸的節奏，一郁結堵在心口，他淡淡道：“明錚，知道的人多嗎，你妹妹尚在人世這件事。”

 商明錚抬頭看他，“不多。”

 “把藏起來。”

 “正有此意。”

 宗政玨頷首，神冷毅堅定道：“不戰而敗，將命運與尊嚴予敵人手中，我不甘心，也絕不會眼看著他發生。所以這一仗，絕不能退。”

 “我早就豁出這條命去了，為社稷江山百姓而死，宗政玨無悔。”

 商明錚與他的想法是一致的，但也仍然覺得他這想法過于悲觀，大掌在宗政玨肩頭拍了一下，“我們會贏的，打贏了這場仗，我們一起回家。”

 聽到此言，宗政玨眼底的緒有些松，他淡然地輕笑了一聲，搖頭道：“于我而言，輸或是贏，都是已死路。”

 商明錚不明白他的話，直到聽到了他的下文：

 “父皇一直不愿釜底薪，這個兵符，其實是我偽造的。”

 ·

 長夜已然過半。

 穆雷原本是沒興趣大半夜幫著去審犯人的，但因為裴朔的最后那句話，讓他不止決定自己親自上，而且過程還相當暴腥。

 士兵們不認得他是誰，但瞧見過他跟主帥說話，再加上穆雷那理直氣壯的命令口吻天生就自帶著上位者的迫，于是盡管他上無無銜，這群士兵卻十分聽話。

 漫長的折磨之后，男人問出了所有自己想要知道的事。

 穆雷找地方洗干凈了自己手上沾到的漬，輕手輕腳回到帳子里，他將門關好，一上床就習慣地想將人撈進懷里，然后便發現，商寧秀是醒著的。

 外頭那麼大的靜，也不算隔了多遠，被吵醒了很正常。

 穆雷總是親不夠，方才**之時沒顧得上，現在見人醒了，干脆也就捉著的小臉掰過來，俯下去含著瓣嘬了兩口，慢慢嘗著里的味道，親昵著人的額頭蹭著，“可以放心睡了，外頭事結束了。”

 商寧秀應了一聲，雖是閉上了眼，但穆雷能看出狀態不對勁，那是在假寐。

 睡覺之前還好好的，忽然一下不對勁會是因為什麼，連問都不用問。

 “嘖，起來，先別睡。”穆雷摟著人拿指腹又將的臉重新轉向了自己，“你剛才出去過？是不是聽到什麼了？”

 商寧秀不做聲，腦后是的枕，看著他的眼神微微有些閃爍，原本是下意識的想要否認的，但在他這種溫和凝視的目中有點開不了口，最后慢慢道：“嗯……聽到了。怪不得我父親當時看見我，明明是很激的，但卻假裝沒認出來我，還想把我悄悄送走。”

 穆雷這才滿意地勾了角：“那你家里的兩個爺們都算是那麼回事的，你哥剛才也很氣。”

 原本在聽到裴朔那句話的時候，穆雷的第一反應火冒三丈，但商明錚的反應讓他消了氣，才好再將矛頭一致對外。

 “其實早在年初那個裴朔去你們那買馬的時候，他就已經跟我提到過一次了，但是我當時在氣頭上沒在意聽，過后就給忘了。”商寧秀咬著

角，當時一門心思全在逃跑上，而且原本也沒太相信那個男人故意說來氣的話，不想竟是真的。

 穆雷笑了一聲，把翻了過來，讓坐在了自己上，二人面對面瞧著，他手去的額頭，“你看你那眉頭皺的，松松。既然大哥和父親的態度都擺得很正，該開心才是啊。”

 商寧秀即便緒在郁中也還是聽出來了他趁機占便宜，神微微有些松笑著嘁了一聲：“誰是你大哥父親了，別趁機。”

 “我認你，自然是也認他們的。”穆雷輕笑著，又問道：“我看大嫂也是個明白人，那你在擔心什麼，還剩個母親了？”

 “沒有啊，擔心什麼。”商寧秀垂著頭，顧左右而言他，“我母親最疼我了，才舍不得把我嫁去敵國……”小聲碎碎念完了之后，又忍不住跟他打聽道：“……你這幾天一直在軍營里，按你來看的話，這一仗打贏的幾率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