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霽已經盡可能地化回憶了。
當年所遭的一切,他只是說出了十之六七,至于那些烙鐵、辱、每一場以命相搏的廝殺,卻是一字未提。
可即便如此,依然讓他的小姑娘嚇得落了淚。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乞憐,也不是為了開。”將滅未滅的燭火中,謝霽微微側首,與謝寶真的腦袋抵在一起,輕而沙啞地安,“為我哭,不值得。”
謝寶真搖了搖頭,著紅的眼睛說:“九哥,忘了過去罷。這世上以苦難為借口自甘墮落的人很多,但我很慶幸的是,你沒有活得和他們一樣。”
謝霽角微微一。若是沒有遇見寶兒,若不是這個氣溫的小不余力地上來溫暖他,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來呢?
大概真同仇劍期的那樣,借著謝家的勢力重皇族,再過河拆橋覆滅謝家,在詭譎如云的朝局中掀起腥風雨罷!
而現在,他不這麼想了。
他不再為仇恨而活,只為懷中這個干凈溫的折腰。
兩人于榻上靜靜相依,年人青純粹的織起伏,匯這抹夜中最溫馨寧靜的甜。
后巷有更夫敲著梆子走過,聲音一慢三快,拉長聲音惺忪道:“夜半鳴——四更天!”
見邊的久久不曾說話,謝霽以為還在難,不由低眉側首,帶著的意喚道:“寶兒……”
謝寶真將頭擱在他肩上,抱著他的臂膀,竟是閉目睡著了。
還穿著謝霽的外袍,紅潤的微微張開,珠下出一點潔白的牙齒,纖長卷翹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圈影,袍子寬寬松松地裹住小的形,有著稚子般的天真靜謐。
謝霽一怔,沒忍心醒,只手在眼角輕輕一,抹去那點殘留的意。
靜坐片刻,謝霽輕手輕腳地為謝寶真除去那件寬大礙事的袍子,小心翼翼地護著的脖子和后腦勺,讓平躺在榻上,再蹲為除去繡著蓮的銀緞面繡鞋,將的也一并挪上床。
的腳很是小巧,即便隔著素白干凈的子,也能到腳踝的致纖細。
大概是被吵醒了,謝寶真從鼻子里小小地哼了聲,像是貓的嚶嚀。
謝霽深沉了目,心中從未有過的,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將作放得更輕些,慢慢展開被子為蓋上。
可謝寶真睡覺并不老實,剛蓋好被子沒多久,就被三兩腳踹開。初夏的深夜還殘存著春的涼意,謝霽復又給蓋好,又被蹬開……如此三兩次,謝寶真總算安生了,抱著被褥的一角沉沉睡去,松散的頭發垂在脖子和枕頭上,像是黑的緞子流淌。
謝霽舒了口氣,出門沖了個涼,才敢繼續回榻邊守著心的姑娘。
他披著一的水汽,垂在前的發尾還帶著意,眉眼也像是浸了夜般深邃溫。
燭火滴蠟,即將燃到盡頭,線也變得搖曳晦暗起來。榻上酣睡的有著極黑的頭發和白里紅的,微微歪著頭吐納呼吸,是全然不設防備的樣子。
鬼使神差的,謝霽也下靴子,帶著一清冷的水汽合躺在了謝寶真側。
榻邊空余的位置不甚寬敞,他先是平躺著,側首著謝寶真的睡,但覺得這般姿勢不甚方便,又輕輕挪,換了側躺。
正看得神,謝寶真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氣息,自拱他懷中,將手搭在他腰上,抱著他喃喃喚了聲:“九哥,別怕……”
這一聲骨,溫香滿懷,謝霽呼吸一窒,方才的冷水澡險些白沖。
他閉目冷靜了好一會兒,才順勢在潔的額上輕輕一吻,了綢緞般的黑發,擁著懷中的輕輕合上了眼睛。
謝霽許久不曾睡得這般踏實了。夢中很干凈,沒有廝殺和腥,只有淡淡的甜香。
快到卯時,他準時睜開了眼。
窗外暗沉沉的黑夜已轉變為黛藍,巷子深約傳來雄唱曉的聲音。縱使是萬般不舍,謝霽也只能輕輕搖了搖謝寶真的肩,喑啞道:“寶兒,該回房了。”
天快亮了,侍婢仆役們再過兩刻鐘便會陸陸續續下榻掃洗準備,若是被們撞見謝寶真一夜不在房中,難免會引發風波。
見懷中的沒靜,謝霽又喚了聲,這次更溫了些,低啞道:“乖,寶兒,回房再睡。”
謝寶真睡得正沉,哪里肯起?
當即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聲,摟著謝霽的脖子,換了個姿勢繼續睡去。
那一刻,謝霽心中得不行,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分崩離析,只想摟著睡到大天亮,管他事發后是什麼風什麼雨!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寶兒都沒有能力承擔敗后帶來的后果。
幾度深呼吸,他狠了狠心先行下榻,利索地穿戴整齊,這才屈膝半跪在榻邊,傾吻了吻的眼睫,“寶兒,再不起來,就要被人發現了。若是得知你來我房中過夜,梅夫人會生氣。”
謝寶真果然怕母親。
還未徹底清醒,已著眼坐起,含糊問道:“什麼時辰了?”
謝霽手給理了理松散的鬢發,溫聲道:“卯時了。”
燭火燃到盡頭,已經熄滅。
夜和晨曦接的昏暗中,謝寶真坐在榻上,任憑謝霽給一只只穿上繡鞋。待清醒些,懵懵懂懂地打量這間冷清簡潔的臥房,說:“我忘了昨夜來了翠微園,還以為是在自己房中呢。”
睡醒后的嗓音而慵懶,謝霽不笑了聲。
給穿好了鞋,謝寶真卻不愿下榻,只垂著頭細聲問道:“九哥,我們就不能向爹娘坦白,明正大地談說麼?總這般的,好不盡興。”
一句話問得謝霽心中酸痛。
這個錦玉食的若是和其他任何一位家世清白的年相,斷不會有這般煩惱。
他保持著半蹲的姿勢,仰首看著榻上的姑娘,歉疚道:“我答應你盡快,可好?”
黑暗中,謝寶真看不清謝霽的神,卻聽出了他沙啞語調中的忍和掙扎,再聯想到九哥凄涼的過去,不由心一,順從地點點頭說:“那你抱我一下……抱完,我便安心回房去。”
話還未說完,謝霽已撐起給了一個沉穩有力的擁抱。兩人都是貪地汲取彼此上的溫暖,久久不愿分離。
直到實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謝霽才拉著謝寶真的手,依依不舍地送回自己的廂房。
眷的院和翠微園之間隔著一道墻和一個寬敞的后院。兩人借著黛藍的天掩護,悄悄從翠微園出,沿著回廊穿過后院,誰知行至月門下時,約聽到院有仆役談的聲音靠近,似是膳房的廚娘們在討論今早朝食的菜式。
謝霽素來靈敏警覺,忙拉著謝寶真躲在假山后。幾乎是同時,兩名手挽菜籃的婦人從門下經過,并未發現躲在假山后的年。
假山堆砌在墻角,空余的位置甚是狹窄,謝霽將謝寶真圈在懷中,兩人幾乎是腹著腹站立。
謝霽一垂首,便吻到了松散的發頂。
覺到落在自己發頂的溫熱,謝寶真不由地抱了謝霽的腰,將臉埋他懷里,聽到他急促有力的心跳,當真是既張又甜。
頭頂的天空已由黛藍轉為深藍,掃地的奴子打著哈欠經過,院中便再無聲響。確定無人了,謝霽才將紅著臉的從假山后牽出來,了的臉頰道:“回去罷。”
謝寶真點了點頭,卻不立刻離開,只踮起腳尖在謝霽畔輕輕一吻,這才扭頭跑進了院,一溜煙兒不見了。
謝霽抬指了畔被吻過的位置,心中滾燙,足以藉平生霜雪。
另一邊,謝寶真鬼鬼祟祟地推開房門進去,誰知才剛掩上門,就與外間披起床的黛珠撞了個正著。
謝寶真的臥房分了里外兩間,里間寬敞舒適,是謝寶真睡覺休憩之所,外間狹窄,放了一桌一椅和一張小榻,乃是值夜伺候的侍婢們休息的地方。
昨夜剛巧到紫棠值夜,正起床準備梳洗,便見謝寶真從外頭輕手輕腳地溜了進來,不由驚詫道:“郡主,您怎麼從外邊進來了?”
謝寶真嚇了一跳,著門板轉,支吾道:“唔,起、起夜去了!”
“起夜?”黛珠滿臉疑,“房中紗簾后不是備了馬桶麼,為何還要去外邊?天還沒亮呢,也不曾醒奴婢點燈,萬一跌著了可怎麼辦?”
“馬桶用著不舒服。”謝寶真胡謅了個理由,匆匆忙忙往自己床上爬。
紫棠給掖好被角,倒了新茶備在床邊案幾上,自責道:“都怪奴婢睡得太沉,竟不知道郡主要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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