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顧家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了？”顧卿一把扯住顧韞章的襟，幾乎要把顧韞章從地上扯起來。

顧韞章面上平靜無波，仿佛對顧卿的怒意視而未見。

“你說啊！我顧家到底哪里對不起你，讓你做出這種禽不如的事來？怎麼，你是想要榮華富貴，還是權勢滔天？你一個瞎子，能權勢滔天嗎？”

顧韞章微偏頭，抬手又握住顧卿的胳膊，輕了。

還是沒開。

他覆著白綢的臉垂下，開口道：“你的口水濺到我了。”

顧卿赤紅著一雙眼，面對如此淡然模樣的顧韞章，恨不能啖其。

“這就是你的答案？”

“那我要不要告訴你一些更好玩的事？藍家是你的人吧？我早就該懷疑的，怎麼偏那麼巧，那個時候藍沖刃這個老匹夫回來了，原來是在這等著我顧家呢。”

“顧韞章，你還真是能啊，那藍沖刃是給了你什麼好，還是衛國公府許了你榮華富貴，讓你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

“豬狗不如？”長久沉默的顧韞章突然諷刺地笑了笑，他的頭朝殿中方向偏去，聲音嘶啞下來，“我確實是豬狗不如。”

顧卿被顧韞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激怒，“我先前說錯了，我與你并非陌路，而是仇人。”

顧卿的拳頭砸上來的時候，顧韞章沒有反應。

那一拳砸在他角，顧韞章嘗到了里濃厚的腥味。男人跌在地上，摔得很慘。

顧卿卻還不覺得解恨，他赤紅著眼，一把將顧韞章拽起來，又是一拳。

顧韞章偏頭，吐出一口。他臉上的白綢被鮮染，出一層胭脂。

“哎呀，這怎麼打起來了？”和玉看到此景，趕領著小太監上去勸架。

顧卿被小太監架起來帶到一旁，卻還想著要去打顧韞章，那些小太監一度拉不住。

顧韞章也被小太監扶起來，他形綿，像是被揍得沒了力氣。那張俊無儔的面容上一塊青一塊紫的，也不知被揍了多拳。

和玉忍不住嘆。這顧家二郎也真是的，怎麼專往這張臉上揍呢？這麼好看的臉給揍這樣，委實是可惜了啊。

顧卿被小太監拉開以后，緒也漸平穩下來。

他看著面前的顧韞章，用力甩袖，“看看你如今的模樣，像狗一樣。”話罷，顧卿咬著牙，轉離開。

蘇細從殿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場面。

顧韞章被揍得很慘，他踉蹌著扶住邊的白玉欄桿，偏頭朝的方向看來時，那片沾著的白綢被風吹得高高揚起，白綢尾端的牡丹浸在落霞之中，幾乎與天融為一。

“咳，娘子。”顧韞章輕咳一聲。

蘇細提，緩步走到男人面前，看著面前的顧韞章，那張艷面容之上神極淡，仿若突然間換了一個人一樣。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怎麼了？”蘇細上下打量他，原本波瀲滟的眸子一瞬黯淡下來，著一深邃的死氣。

顧韞章頓了一會兒，道：“方才跌了一跤。”

“哦。”蘇細淡漠地點頭，然后轉往前走。

顧韞章敲著手里的盲杖，跟在后。

兩人一路無言，一前一后的走，終于，走在后面的男人沒忍住，開口了，“是被人打了。”

蘇細連頭都沒回，神更淡，連誰打的都沒問，只道：“哦。”仿佛這個男人，與沒有關系。

……

那日里，從宮回家，已有三日。

顧韞章沒有見到過蘇細。他坐在書房里，任由路安站在他邊用蛋給他臉。

“郎君啊，您這怎麼搞的嘛，怎麼會被揍這樣？”

顧韞章閉著眼睛沒有回答，他挲著手里的白綢，指尖微微發，緒明顯不穩。

他問，“大娘子呢？”

“說是去錦霞寺祈福去了。”

“錦霞寺？”顧韞章睜開眸子，原本慵懶的子瞬時坐直。

路安被顧韞章的作唬了一跳，手里的蛋都差點掉到地上。他睜著眼，一臉惶，“是，今日一大早上去的。算時辰，現在應該都到了。郎君，可是有什麼不妥？”

顧韞章坐在椅子上，拔纖瘦的姿佝僂著，那張泛著淤青的臉上沒有任何表。他雙手搭在兩邊扶手上，指尖深深的掐進去，路安能看到兩邊扶手木料清晰凹陷下去的指印。

書房很靜，只有顧韞章急促的呼吸聲。他似乎是想起，但不知為何卻并沒有站起來。

“啪嗒”一聲，在男人的手勁之下，一邊扶手斷裂。

這道清脆的聲音打破了男人跟自己的僵持。

顧韞章低頭，看著自己從指甲上沁出漬的蒼白手掌，終于是長長嘆出一口氣。

他仰頭，看向書房窗外。

秋了，寒冬要來了。

……

蘇細不是第一次去錦霞寺，輕車路的了寺廟，捐了香油錢，然后戴著帷帽，一個人在寺廟里頭走。

已秋，天乍寒，寺廟種了秋，已開過半。

秋香，滿地潭。一眼去，淺白深黃。

看著面前走過去的小沙彌，不知為何，蘇細想起了那日里給自己治病的和尚。

記得當時顧韞章喚了那個和尚的名字，不問。

“小師傅，請問你們這里可有一位不問的和尚？”

小沙彌扭頭，看到一麗人頭戴帷帽，盈盈站在滿簇花之中，登時就紅了臉。

他方才聽說寺廟里進了一位極漂亮的小娘子，想見就是這一位了。

“娘子問的是不問師叔吧？我就住在這片花地的后頭，小僧可以領娘子去。”

“那就勞煩小師傅了。”蘇細側，讓這小沙彌領著自己去尋不問。

花地后是一座簡單的院子，看著十分清簡的樣子，非常幽靜。

“我先替小娘子去看看。”那小沙彌進了院子，片刻后出來，“不問師叔應該正在后山采藥，現下不在屋子里頭。”

“不礙事，我進去等他。”蘇細提，略過那小沙彌往院子里去。

小沙彌面漲紅的攔住，“那個，這位娘子。”

“嗯？”隔著一層帷帽，蘇細挑眉看向面前的小沙彌，然后抬起纖纖素指輕點了點，“小師傅怎麼敢手呢？你這可是要犯戒的。”

小沙彌原本就紅的臉此刻已是一片漲紅，他立刻收回了手。

蘇細趁機往院子里去。

那小沙彌跟上來，想攔。可每次只要蘇細一靠近，他便立刻將手收了回去，可憐弱小又無助。

蘇細就這麼一路進了院子，一眼看到那正在院曬草藥的不問，轉頭與那小沙彌道：“佛祖說不可妄語，你可是犯了戒。不過小和尚放心，我是不會去方丈那告發你的。”

小沙彌一臉無助地看向不問。

姿拔的和尚裝模作樣繼續翻草藥。

小沙彌委屈地跑了，走前還嘟囔了一句，“我自會領罰。”

欺負走了小沙彌，蘇細轉看向不問，“我原本還擔心不問大師在后山被母大蟲叼走呢，如今看來并沒有斷胳膊斷，齊全著呢。”

不問嘆息一聲，“這位娘子可是有事？”

“無事。”蘇細站在原隨意轉了轉，將這座院子打量一遍，“小子我只是瞧著這塊地方好，想隨看看。”話罷，蘇細便徑直了那間半開著門的主屋。

不問見狀，趕跟上去，剛剛往屋踏進一只腳，便突然覺自己脖頸一涼。

只見那小娘子褪了帷帽，正躲在門口等著他。待他一踏進去，便眼疾手快的襲，拽著他的襟使勁往下一扯，出一片白皙膛。

不問面微變，“這位娘子，出家人不近。”

蘇細挑起不問掛在脖頸間的那紅繩，使勁一，便拉出一塊玉來。

蘇細垂目，看到被自己托在掌心的這塊玉麒麟，突然間就笑了。

“呵，玉麒麟。”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

“娘子回來了。”院子里傳來唱星的聲音。

“糖果子！”小傻子歡快的聲音也跟著飄進來。

“娘子，您這是去了哪里啊，怎麼也不喊老奴一道去。”養娘不贊同地手接過蘇細手上的帷帽搭在臂彎上。

蘇細安了院子里頭的人，然后詢問路安，“你家郎君呢？”

路安朝書房里看了一眼。

蘇細臉上的笑意緩慢消失，提步上石階，正抬手推開門，一直低頭跟在邊的路安突然道：“郎君是有苦衷的。”

蘇細按著門的手一頓，偏頭，笑著看向路安，“這世上，誰沒有苦衷呢？”

書房的門被推開，蘇細看到了跪坐在書案后的男人。

一青翠長袍，眼上覆著干凈的白綢，就如初見他時一般，干凈拔的像棵青竹。

書案前置了一個墊，仿佛早就知道有人會來。

蘇細提，跪坐了上去。

案上置著蘇細最喜歡的糕點和茶水。

蘇細端起面前的茶水輕抿一口，“還是熱的呢？郎君真是心。”

顧韞章垂著眉眼，雙手握拳置于膝上。他能嘗到里的腥味，也能覺到掌心的傷口被拉扯時的鈍痛。

可這痛，比不上面前小娘子那一瞥一笑之間出的淡漠之意。

蘇細放下茶盞，開始說話，仿佛閑話家常，只是在說一些不相關的事。

“在西巷時，我家隔壁院子曾住過一個說書先生，他的眼睛也有些問題，不過只是瞧東西模糊些。他教了我小半年的口技，著實是個不錯的師傅。當時未曾在意，如今想來，那說書先生倒是與大郎頗有幾分相似。”

顧韞章依舊低著頭，下顎用力繃。

“大郎，你還不說話嗎？”蘇細的表漸漸冷下來，“你就不問我在乾清宮里跟圣人說了什麼？哦，不對，我忘了，你早就知道了。”

蘇細攤開手掌，里面是那塊玉麒麟。

“你娶我就是為了這個嗎？”蘇細再忍不住，的眼中沁出熱淚，盯著面前的顧韞章，眼淚斷了線似得滾落，聲音哽咽又氣憤，“顧韞章，你算的好狠啊！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吧？看我像傻子似得轉很好玩嗎？”

“啪”的一聲，那塊玉麒麟被蘇細狠狠砸向顧韞章。

男人沒有躲，質的玉麒麟那麼大一塊，砸在臉上時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蘇細著氣，看著像木雕一般坐在那里的顧韞章，突然就笑了。

“呵，哈哈哈……”

只是一顆被人玩弄在掌心的棋子。活該被騙了心。

“顧韞章，你說的對，有時候，有些人為了權勢，是會拋妻棄子的。這次，我也幫你，和離書我已經替你寫好了。”

小娘子從寬袖出一張和離書，推到顧韞章面前。

“你簽了它，我們往后，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