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庭春莊前山設了旅游景點,依山傍水,云水葳蕤。
恰是小滿,水汽盈,一片燈氤氳在迷蒙的水氣之中,彷如一個虛幻的夢境。
宋棠坐在花樹下頭秋千,別無所聊,就只好談白永言,也順道緬懷了一把自己的青春。
“我青春期的時候是個中二,”宋棠勾著秋千繩,對他道,“翹了課跑去參加了一個什麼漫畫大賽。”
時過境遷,宋棠已經連那個大賽的名字都記不清了,但是宋棠依舊記得那一趟旅途里,所有的收獲。
“大賽前一天睡不著,就出去逛街,遇到街邊一個賣速寫的小男孩,最多十四五歲。”
顧宴猜測過白永言或許是親戚朋友的孩子,但是沒有想到他是來自宋棠在街邊的偶遇。
“你不知道,他那時候一邊啃著饅頭一邊招攬顧客,整個人面瘦黃,只有一雙眼睛閃得發亮。”
就像是污泥里燃起一盞燈,就憑那雙眼睛,宋棠記了他好長一段時間。
“所以后來我在漫畫大賽現場遇到他的時候,有點訝異。”宋棠偏著頭笑,“因為他的畫風一看就不是干漫畫的。”
“我那時候自命不凡,就以為老娘天下第一。”宋棠嘆了一口氣,“結果漫畫比賽下來,榜上無名也就算了,我還排在小白后頭一個。”
的眉眼很生,仿佛憑借那些活躍的神態,顧宴就可以瞥到的過往曾經,看到喜悅與憤怒。
顧宴就靜靜地看著,這讓宋棠到了某種鼓勵,道:“然后我就去問小白,說你干嘛來參加這種比賽,一看你就不適合干這個!”
白永言當時抬著飯票,打了滿滿一大碗飯,黑瘦的面容上毫無晦:“他們包飯!”
顧宴靜了一下,有點干地問道:“他家里沒人管他嗎?”
宋棠咬咬,笑得苦:“小白是孤兒,原本住在民間自辦的福利院里,后來福利院出了事故解散了,他就跑出來流浪。”
流浪是時常吃不飽的,他給人畫速寫還是了當地一些街頭藝家的啟發,畫紙是附近院的同學資助的,用的他們也是剩下的斷筆鉛。
一張畫才五塊十塊,有些時候遇到流氓土匪欺負他年紀小,還會搶他的錢。
宋棠那時候看著他上到疤痕,才初人間險惡、世事無常,比賽失敗的痛苦都沒有聽到白永言的遭遇難,扯著嗓子哭得把舉辦方都嚇了一大跳。
嚇得白永言吃到里的飯都忘了嚼,差點把自己噎得背過氣去,碗掉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宋棠那時候還迷金庸的江湖義氣,本著有緣相見就是朋友的俠肝義膽,帶著他去五星級酒店里胡吃海喝了一頓。
吃飽了就陪小白去擺攤,十一月份的寒風吹得人瑟瑟發抖,宋棠凍得鼻涕橫流,還要看著白永言長著膿包的手迅速勾畫出人的外形來。
捫心自問,宋棠沒有這樣的本事,僅僅三四筆就能抓住一個人的神態外貌,還可以順手完修飾。
本來相安無事的,直到有一天,宋棠出來陪他擺攤,遇到了收保護費的小流氓。
白永言攢了點錢想買個畫板,他現在用的是學校宿舍樓里拆下不要的床板,有點拉,也有點刮手。
宋棠本來愿意送他一個,可是那時候嬰兒還在留在臉邊的宋棠看上去比他還小,白永言說什麼也不收。
于是,想要保住那幾十塊錢的白永言握著拳頭和人打架,宋棠只記得自己跑到往日擺攤的地方,小白已經睡在地上流著不省人事了。
宋棠只記得自己面前很多的,記得自己的尖聲把附近的人家引出來圍觀,記得那些小流氓見到人越來越多倉皇而逃,記得有救護車把他們兩個人一起拉回醫院的模樣。
醫生問:“你和患者什麼關系?”的時候,宋棠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最后哽著脖子吼了聲:“這我弟弟!”
接到消息的宋爸宋媽大老遠地跑過來,一眼就看到自己兒著個小孩子哭得要死要活,里都是什麼:“你不要死呀,我給你買料畫筆,你醒醒好不好呀?!”
那小孩子被卡著脖子,一副隨時都要被勒死的模樣,嚇得宋爸宋媽兩個人一個拖走宋棠,一個忙著給他順氣。
后來,他跟著宋棠回了h市,上了宋家的戶口本,只不過依舊保留了原名白永言。
顧宴就這樣看著,看坐在滿座的花樹枝下,背后燈火葳蕤照亮的眉目如畫,有些事經歷十幾年依然未變,就好像這副沒心沒肺的仗義行俠。
唯獨不記得自己罷了。
林清殊說得沒錯,談的人就是心眼子多還滿腹的計較。
可是他不太甘心咽下這口氣,大伙兒都是年相遇,憑什麼就只記得白永言?
于是,小肚腸的顧宴對的年飽含興趣,以至于被問到:“那你小時候呢?聽說你以前住過一段時間的東郊。”
顧爺爺所在的別墅區就是東郊,宋棠時的確住過一段時間的東郊小洋樓,但這件事估計連傅寧胥都不知道。
顧宴坦坦的樣子讓開始懷疑白永言這個小傻蛋,怎麼會一邊對著顧宴擺臭臉,一邊說那麼多事。
畢竟東郊就是的黑歷史現場。
宋棠十歲搬家的地點就是東郊的小洋樓,前院后院加起來接近三百來平米,這讓他們小孩子玩捉迷藏的難度大大增加。
“我在東郊那段時間可沒有干什麼好事。”宋棠偏頭,一副“你確定要聽嗎?”的姿勢。
別的也就算了,可是他不就是為了這個才問的嗎?
“行吧。”宋棠點頭,“我想想從哪兒說起。”
“就捉迷藏吧,”顧宴失笑,“我小時候從來沒玩過。”
宋棠極為可憐他:“那你以前玩什麼?”
“嗯——象棋、高爾夫一類,或者就是彈琴和看音樂劇。”顧宴笑道,“有些時候也會在窗子邊看著別的小孩玩兒。”
宋棠想象了一下那幅畫面,穿著小西裝的顧先生像是一個小王子,隔著五彩斑斕的玻璃窗觀這個世界,高貴又致的模樣。
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完又擔心顧宴覺得自己是在嘲笑他,連忙正襟危坐,就著這個話題道:“我以前也認識一個這樣的小孩。”
“也是那種致的小王子,貪玩跑出門來,不知道從哪里鉆進我家來,蹲在我家的花房里。”
宋棠和顧宴短暫地對視了一下,顧宴眼里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只是毫無所覺:“你不知道,我在花房里看到他的時候,簡直覺得就是花仙子了,不管不顧地帶著他回我房間給他扎小花。”
確實是有這事,顧宴至今都還記得自己腦袋上被卡上好多發卡,只是沒想到那個時候的宋棠居然是這麼想的?
顧宴扶著石桌的手微微收:“你還記得他?”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期許。
“不記得了。”宋棠擺擺手,“我和他一共也就見了兩三面,之后又在附近的興趣班見了一次,他被保鏢圍在中間,連臉都看不清。”
“后來呢?”期許落空,他也只是不作聲。
抬眼的瞬間卻盯住在秋千上搖擺的宋棠,那些的念頭幾乎沖泄而出:“后來為什麼沒有和他做朋友?”
宋棠秋千的手微微收,出個不太自然的微笑:“后來……出了點事故,我住了一段時間的醫院,等出院的時候就已經從東郊搬出來了,就沒再見過。”
那個眼神過于脆弱,仿佛拽住一蛛求生,所有的希加起來也不過命懸一線。
一剎那,顧宴所有緒退而去。
顧宴已經不打算再問,偏此刻山上有帶小孩的游客那兒發出不小的靜。
一個小孩到:“弟弟掉下去了!弟弟——!”
看著宋棠僵的肢作,整個人似乎有點抖。他及時起扶住秋千,打斷:“我們回去吧。”
直覺告訴他這件事和醫院里的創后應激有著分不開的聯系,只是宋棠一瞬間像是褪盡了,就連手都冰得凍人。
宋棠死死地拉著秋千椅,有點口齒不清:“怎、怎麼了?”
顧宴急瞥了一眼另一側的秋千,一個小男孩從秋千上跳下來,站在地上朝著他爸媽手。
“沒事,一個小孩子不想玩了,從秋千上下來而已。”
宋棠的回憶像是開了閘的洪水奔瀉而來,無法阻擋,記憶里混的聲音錯而起,某些尖仿佛重現耳邊,覺自己有點力,連何時被顧宴背著下山都不知道。
顧宴了運服外套給披著,到家才看到宋棠沁了一腦門的汗,可是上依舊涼冰冰的可怕。
白永言抬著手機來開門,本來咬牙切齒的一張臉瞬間驚懼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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