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斜,戚潯回大理寺之時,鄭懷興和蔣維已經離開,只剩下孫律和宋懷瑾在堂中說話,戚潯歸來,宋懷瑾便道:“下都未想到,倒是戚潯想到了——”
他又對戚潯道:“快,問得如何,你來說說。”
戚潯進門行禮,“問了大夫,的確是治癔癥的方子,開方子的大夫十分老道,是治癔癥的良藥,有毒,但不算致命,只要用藥停藥得當。”
宋懷瑾松了口氣,“那便再沒問題了。”
孫律掃了戚潯兩眼,問宋懷瑾,“派去找那嬤嬤的人何時回來?”
“最早也是明天晚上。”
孫律頷首,“現有的證供倒也足夠,之后得了其他證據,再補足便好,此番雖是急,但一切要做得周全,今日刑部衙門連夜審完公主府小廝侍婢,明日一道送來大理寺,明天你們多辛苦。”
孫律不打算多留,宋懷瑾便起相送,他剛走到門口,戚潯忍不住道:“指揮使留步——”
孫律轉看戚潯,戚潯便道:“指揮使在瑤華行宮曾想起當年一幕,似和山茶花有關,卻并未想清楚,指揮使可能回憶回憶,是否和公主所戴的發飾有關?”
孫律是男子,何曾懂得子發飾?他皺起眉頭,戚潯便道:“那日在長公主殿下的閨房中,卑職發現了許多絹花,于是卑職想,指揮使記得的,應當不是當日開在行宮中的山茶花,也不是什麼宮繡樣,而很可能是長公主殿下發髻上的飾。”
孫律心頭一,但他當時年,又對子飾所知甚,雖覺戚潯所言可能極大,卻仍覺腦中混沌不明,“確有此可能,但我暫未憶起。”
戚潯做此想,卻也不明是否與案子有關,見狀自不好再問。
宋懷瑾送了孫律離開,回來便還看到戚潯站在門口發怔,他無奈道:“別想了,明日將長公主府上下的證供一核驗,后日行刑,這案子便算落定了,此番咱們跟著拱衛司行事,后面追責當年辦案的舊臣才有得忙,近來京城太平,你多幫著魏主簿,王肅和朱赟他們一走,咱們可缺人手的。”
戚潯自當應下,宋懷瑾一邊進門一邊道:“陛下要給王爺他們恢復爵位與門庭,到年末之前,京城之中也算有得熱鬧可看,只是不知陸家后人如今是何許人也——”
戚潯聽到此,言又止,“或許是大人認識之人。”
宋懷瑾眉頭微抬,“總不可能是在衙門當差的,那也太過膽大了,王爺是有臨江侯相護,其他人難道敢回京進衙門?”
戚潯語塞,這時,宋懷瑾卻抬眸看向后,“王爺——”
戚潯心頭一跳,轉去看,正門站著的真是傅玦,眼瞳亮了亮,隨宋懷瑾一同上前行禮,他二人寒暄兩句,傅玦目便落在了戚潯上,“可能下值了?”
宋懷瑾輕咳一聲,“走吧走吧,也沒什麼要你做的了。”
戚潯忙道謝,隨傅玦離了衙門。
出了衙門,外頭正是余暉融金之時,傅玦掀起簾絡,令先上馬車,戚潯眨了眨眼,借著他的手臂爬上去,剛坐定,傅玦便矮進了馬車。
“我們去城東。”
傅玦坐在主位上,“昨日怎未來王府?”
戚潯一番解釋,直道圣旨未下,不敢太過無忌,傅玦彎,“今晨宮面圣,平反的議程已定,只待明日,會與駙馬罪詔一同昭告天下,你且安心。”
戚潯呼吸一,“當真再無變數嗎?”
傅玦聞言便握住戚潯的手,將往自己前拉,待戚潯靠近,他安道:“這一次,是真的能為族中平反,不會再有變數。”
戚潯前日尚能穩著心神,可今日當著傅玦,頓覺一酸直沖鼻腔,車廂里線昏暗,傅玦看不清神,卻明白心中多苦痛委屈無可訴,他傾將人攬懷中,又在發頂親了親。
戚潯回擁住傅玦,將眼眶潤盡數蹭在了他懷里,又聽傅玦溫聲道:“皇帝以為衛氏后繼無人,我已告訴他衛家小姐尚在人世,永信侯府還歸于你,到時候命人將侯府與芷園重新修葺,我與你講伯父伯母還有你哥哥的舊事。”
戚潯悶悶地“嗯”了一聲,忽而想起一事,又道:“但我是子,大周沒有子繼承爵位的先例。”
傅玦輕發頂的手微頓,“有兩個法子,你可要聽聽?”
戚潯抬眸看他,自是愿聞其詳,傅玦不知想到什麼,言辭格外斟酌,“第一種法子,是似傅瓊一般,從衛家旁支之中擇一人繼承爵位,延續衛氏香火,還有一法——”
戚潯雙眸黑白分明地著他,傅玦吞咽了一下,“便是將來,在你我子嗣之中擇一子姓衛,自小送去長肅侯府養大,繼承衛氏爵位。”
戚潯先未明白傅玦怎有“你我子嗣”一說,待反應過來,面頰瞬時著火一般,眸子瞪大,又又驚,人都呆住。
傅玦心中失笑,面上一本正經道:“從旁支擇子,多有患,但亦要看你我有無子嗣之緣,倘若沒有,擇人之時便要多費些功夫。”
見戚潯仍未做聲,傅玦牽道:“這些事自有我替你周全,待一切安穩下來,我會詢你之意安排你我之事,眼下你不必為此煩憂。”
戚潯心跳得極快,面上也熱意不減,聽到此緩緩松了口氣。
待馬車在城東私宅之外停下時已經是夜幕初臨,巷子里只有一站幽燈微明,戚潯隨傅玦下馬車,一眼看到陳伯在門口相候。
傅玦道:“陳伯是寧家舊仆,當年護送我北上,被父親一同救下。”
話音落下,陳伯上前來,“拜見小姐——”
戚潯怎敢禮,忙上前去扶,傅玦笑道:“初時他便知道你份,只是怕嚇著你,不敢多言。”
二人進院門,陳伯容地道:“如今總算能使冤案昭雪,今日是公子和小姐來此,再過幾日,老奴便能等到表爺和表小姐同來,有生之年得見此景,老奴真是死也瞑目了。”
戚潯心底又泛起熱,“陳伯長命百歲,往后還有許多好景可看呢。”
陳伯連連應是,送他們花廳后便去廚房備菜,戚潯看著這悉的廳堂,不由想起當初在此誤會傅玦之意鬧了大笑話,傅玦也記起,笑道:“當初你疑我,我面上雖未顯,卻也有些自省——”
戚潯揚眉,“王爺自省什麼?”
傅玦笑意更深,“我初見你,只覺是和當年的妹妹重逢,見你吃了許多苦頭,卻心極佳,便只想護你憐惜你,并未生旁的心思,我心底以你兄長自居,亦自覺坦,因此事事周全,但后來想想,那時已有些不同了。”
戚潯聽見他剖白過往,雖覺赧然,卻眼珠兒微轉,大方道:“王爺之行,令大理寺上下都覺古怪,便真是世家的妹妹,也沒有那樣周全的。”
“那是旁人不知我們經歷了什麼。”
傅玦眼瞳深湛,“自我知道你如何長大,我便想,待回京之后定要好好照拂于你,后來心悅與你,這念頭自然有增無減。”
戚潯明白傅玦之意,心底已非單純,而是這份纏繞在他們幾人之間的同命相惜之誼,令慕也變得深切沉重,所幸,如今都熬到頭了。
陳伯將晚膳送上時,傅玦令他同桌落座,陳伯并未筷,只說起當年北上逃亡之行,提起衛澤,陳伯哀嘆連連,“世子太過可惜了,若他還活在世上,必定是與衛侯爺一般文采驚世的大家,若朝為,不知要造福多百姓。”
“知道駙馬認罪,老奴便給老爺夫人們、還有世子燒了祭文,等昭告天下,恢復了公子小姐們的份,再好好祭拜。”
戚潯自是激陳伯周全,待用完了晚膳時辰不早,傅玦便送戚潯歸家,馬車上,傅玦道:“明日圣旨之后,還不至面圣之機,江默那里我也知會了。”
戚潯忙應好,傅玦事事安排周全,無需多思,但想到白日才見過孫律,戚潯忍不住將孫律未能記起舊事道出,傅玦聽完沉思道:“如今的確還缺證據,周蔚既然離京找人,便可先等他消息,至于孫律想的,還無法確定是否與案子有關。”
戚潯嘆了口氣,“無論如何駙馬罪責滔天,的確難已活命,但此番匆忙,總令我想到當年我們三家的案子,那時也是匆忙定案,而今既要翻案,自該查個清楚明白。”
傅玦也如此做想,很快道:“即便駙馬被問斬,也可繼續往下查探,你既提到了絹花與發釵,我命人拜訪當年同往瑤華宮的諸位小姐夫人們,們或許記得一二。”
這線索太過籠統,但傅玦愿意細查,戚潯自也不會攔阻,又得知傅玦是后日監斬之一,戚潯便道:“后日我亦去看秦氏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