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玦握的手,沉聲應了。
……
翌日午時,兩道圣旨昭告天下,宛如驚雷般震徹寰宇。
一為當年流河的瑤華之乃是冤案,建章帝下旨為三家平反罪名,又大赦三家孤舊仆,并還賜爵位府邸,不日召見宮。
二是駙馬秦瞻之罪詔,其上細數駙馬罪過,又判連坐誅三族之刑。
至此,世人這才知曉,原來當年謀害趙燁,栽贓衛陸寧三家的罪魁禍首,竟是長公主的駙馬秦瞻,一時間流言漫天。而建章帝大義滅親,肅清朝堂,令塵封了十六年的冤假錯案真相大白之舉,亦令坊間對他贊譽有加。
消息傳大理寺之時,戚潯正在謄抄卷宗,整個大理寺上下雖早知案真相,但如今圣旨下來,又對三家舊人大赦,仍是震人心魄。
眾人議論紛紛,唯獨戚潯出了一會兒神后繼續提筆疾書,宋懷瑾站在邊上,看得奇怪,“這麼大的事,你怎麼毫無反應?”
戚潯頭也不抬地道:“不是早就知道了?”
宋懷瑾輕“嘖”一聲,“平日里是極聽這些定罪消息的,今日倒是平靜,你竟也不為王爺高興?”
戚潯又低聲道:“那自然是高興的。”
宋懷瑾見實在沒什麼興致,搖了搖頭作罷,又朝外看了一眼天穹,便見天邊云布,似要落雨,“刑部那邊的卷宗不知何時送來,再晚只怕今夜送宮中便來不及了。”
一旁魏文修道:“反正罪責已定,晚些應當也來得及?”
“不合規矩,三法司審定,陛下尚未朱批,人先斬了,何況此番還是誅三族之過,怎麼也要先讓陛下批復。”
宋懷瑾說著,外頭已是狂風大作,不多時一道悶雷轟隆隆滾過天際,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了下來,站在外頭的人驚呼著進門,戚潯看著這天道:“這個時辰,周蔚他們應該踏上回程的路了,大雨只怕不好趕路。”
宋懷瑾無奈道:“只怕要明日才能回來了。”
又等了半個時辰,幾個刑部小吏打著油紙傘快步進了衙門,正是來送公主府侍從的證供,公主府上下仆從數十,每個人皆有數頁證詞,加起來便是高高一摞,宋懷瑾召集眾人一同查驗,戚潯寫完了手上的卷宗也來幫忙。
宋懷瑾一邊看一邊道:“和案子有關的人不多,后來審問尋常侍從,所得不過是駙馬習喜好諸事,此前幾個關鍵證人都已經被提審至拱衛司招供了。”
門外雨勢傾盆,屋只有眾人翻看卷宗的聲音,戚潯復核時,專挑了書畫、書琴二人的看,二人雖非幫兇,卻替駙馬瞞了行蹤,也極有可能獲罪,們知道多實決定了罪責輕重,因此戚潯看的格外細致。
可剛看到一半,戚潯便覺得有些不對勁,走到魏文修邊去,“大人,駙馬邊小廝的證供可在?”
魏文修替找來,戚潯打開再做核對,很快,眉尖盡是疑竇,“這不對,為何沒有人提起駙馬嗜睡……”
魏文修不解道:“為何嗜睡?”
戚潯仔細回想寶仁堂老大夫的話,“這治癔癥的藥有些兇險,是有毒的,開方子的大夫加了輔藥,此藥會令人嗜睡,即便駙馬未曾臥床養病,但至會出異樣,外人瞧不出,但他們邊最的小廝侍婢,一定會知曉。”
外頭雨幕簾,天也將晚,戚潯忍不住去喚宋懷瑾,“大人,卑職想走一趟刑部,有一卑職存疑,想去問問書畫和書琴。”
將疑點道來,宋懷瑾也有些詫異,“從未提過?駙馬有癔癥,刑部之人審了多次駙馬的異狀。”
戚潯又去看卷宗,越看越覺得古怪,“許是問了,只能再去審一遍。”
宋懷瑾仔細一想,點頭應下,“那便走一趟。”
刑部衙門并不遠,只因大雨,宋懷瑾和戚潯腳程慢了些,等到了衙門,已經是暮將至,二人進門,通稟一番,徑直由刑部小吏帶著進了大牢。
長公主府的侍從們被關押幾日,各個神頹唐,戚潯見到書琴、書畫二人之時,書畫也再不似那日執拗。
聽戚潯問起駙馬異狀,二人面面相覷,書畫道:“駙馬除了偶爾大變之外,別的也沒什麼,他吃藥一般不被人看見,奴婢們伺候數年,見過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至于嗜睡,那更是沒有。臥床養病的話,養病的是公主殿下,駙馬只負責照顧,公主殿下歇著的時候,駙馬大多數時候陪著,也算是歇著吧。”
戚潯擰了眉頭,不知這與老大夫說的臥床養著是否一樣,宋懷瑾聽完,只覺證供無誤,“那便是都歇著了,府中兩個養病的,倒也沒什麼古怪。”
戚潯聞言,忽而問道:“公主殿下調理子用得什麼藥?”
“是治宮寒之癥的湯藥,夏日用得,其他時候公主殿下怕冷便用得頻繁,殿下又喜歡飲宴,了酒對子不好,便也要繼續用藥,不過公主殿下的藥多為溫補,常年服用也無大礙,都是駙馬親自照看公主殿下喝藥。”
書畫仔細說完,戚潯不僅未解開心中疑,心底的古怪之反而越來越強,忍不住道:“你們照顧殿下多年,應當知道用的方子吧?”
書畫頷首,“就是活驅寒湯的方子,不算稀貴……”
書畫道出幾味藥材,戚潯仔細記下,而后便無甚好問,待離開地牢,宋懷瑾便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戚潯秀眉擰,“大人,今夜卑職想在衙門等周蔚回來,不過在此之前,卑職得再去一趟寶仁堂。”
宋懷瑾大為不解,但他知道戚潯心思縝,如此自有緣故,便點頭應了,戚潯撐著傘,趁著夜直奔寶仁堂。
再回到大理寺,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后。
雨勢微歇,夜已深,復驗過的卷宗被送走,只剩下兩個小吏還在忙碌,見戚潯歸來,幾人都是不解,戚潯便道今夜要在值房過夜。
等到子時前后,仍未有周蔚的影,大理寺除了留守差吏,其他人都早已下值歸家,戚潯便值房歇下。
這一夜戚潯輾轉反側良久才睡著,等醒來之時,已是天未明,起來問,得知周蔚并未在夜間趕回,著細雨霏霏的天穹,戚潯心底的不祥之越來越重。
至辰時,大理寺上下皆已到衙門應卯,而今日是駙馬秦瞻與秦氏族人行刑之日,宋懷瑾和魏謙并未來衙門,戚潯心底發,不住地朝正門方向看。
等到了巳時過半,魏文修從外走進來道:“宣武門外的刑場已布置好了,好些衙門的人都去圍看了,百姓也極多,咱們要去的,現在出發都算晚了!”
他如此一言,差吏們皆放下了手頭活計,紛紛要去看著驚天地的駙馬問斬,魏文修一邊撐傘一邊道:“能在宣武門外問斬的皆是重犯,上一次如此行刑,還是十六年前的瑤華之,也不知是否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魏文修都準備走了,卻見戚潯不,便道:“戚潯,你不去嗎?”
戚潯著正門道:“我腳程快,待會兒也來得及,我再等等周蔚——”
魏文修疑不解,但戚潯一直在等周蔚,是他們上下皆知之事,他便不再勸,帶著幾個小吏出了門。
戚潯聽見衙門外腳步聲不絕,但無人進門,皆是附近的衙門差吏往宣武門方向去的,眼看著午時將至,心底仿佛似油煎一般。
此刻的宣武門外,刑臺高佇,劊子手持刀而立,列陣森嚴的軍各個披堅執銳,守護刑場秩序,刑臺對面的宮門方向,則設了傘蓋高座,孫律居中,三法司主居左,傅玦居右,一同監斬秦瞻行刑。
天穹之上黑云頂,冷風裹著雨,斜斜打在眾人肩頭,遠前來圍看的百姓和各差吏們各個撐傘而立,將刑場外圍得水泄不通。
傅玦打量著外圍,人群之中,他依稀看到了江默和玉娘的面孔,再往西側一掃,又瞧見了大理寺的幾個差吏,但一張張臉看過去,竟未發現戚潯的影,他眉頭不由皺起,難道戚潯今日不來看行刑?
“指揮使,午時已到,是否傳犯人?”
高座之下,韓越高聲發問,孫律頷首,“傳——”
韓越朝遠打了個手勢,下一刻,著囚,披頭散發的秦瞻戴著手銬腳銬被押送了出來。
幾日不見,秦瞻再無半分文士風采,又因鐐銬極重,他佝僂著背脊,每一步都走的萬分艱難,從宮門至刑臺短短一段路,他幾乎走了半盞茶的功夫。
看到秦瞻被押出,圍看的人群中出嘈雜的議論,每個人都像看清秦瞻此刻的神,但他頭發雜地擋在額前,將他晦暗地眉眼嚴嚴實實地遮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