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說:“如果孩子像爺爺,自然會像我。”
小夭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璟的意思,像爺爺,自然會像璟,和像璟也像爺爺,有什麼區別嗎?
璟說:“聽說,我和大哥都長得像爹爹,尤其大哥,據說有八九分像。”
猶如一個驚雷炸響在小夭耳畔,小夭被震得半晌不能言語,可很多小事卻全銜接到了一起。好一會兒后,小夭才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說……意映的孩子并不是像你,而是像篌?”
“大哥和服侍大嫂的婢說,大嫂是因為大哥外面的人,被大哥打了幾掌后,一時想不開,服毒自盡。當年,母親命大哥娶大嫂,沒有反對,可為了彌補大哥,給了大哥好幾個妾侍,大嫂從沒有說過什麼,上百年都過來了,何至于為大哥外面的人和大哥鬧?就算鬧,以大嫂的子,也不可能明知道我和大哥不和,還想見我,要我評理。我知道大嫂的死一定有蹊蹺,臨死前想見我,肯定另有原因,可惜我當時不在府里,等我趕回去,大哥已經把一切都料理干凈,我什麼都查不出來。那兩三年,因為要陪伴,倒是常常能見到大嫂,可每次不是大哥在,就是意映在,我和大嫂從沒真正說過話,唯一一次說話,是去世前一日,我把瑱兒抱到屋里,大哥不在,大嫂卻恰好在,我要走時,湊過來看瑱兒,對我說‘瑱兒長得真像他爺爺’。說過很多遍這話,幾個長老和府里的老嫗也都說過這話,我并沒往心里去,可大嫂死后,我想起這句話,才發現古怪,這麼說,很正常,但大嫂進府時,我爹已經過世,從沒見過我爹,怎麼可能說孩子像爺爺?”
小夭說:“如果你大嫂真的是因為知道了什麼被害,那個時候,應該已經被監視,所以只能通過那句話企圖告訴你什麼。”
璟說:“這幾年,我一直在尋找證據,可什麼都沒找到。我和大哥是親兄弟,就算是他的兒子,也和我脈相連,連神都無法辨認。”
小夭腦思緒紛紜——
當年,篌為了族長之位,和璟爭得死去活來,甚至不惜投靠蒼林和禹,與顓頊為敵,可突然之間,他就放棄了,甚至發下誓,不會為了族長之位去謀害璟。如果意映的孩子是篌的,一切就合乎理了,縱然璟當上了族長又如何?到最后還不是會落他兒子的手中。
篌是發了誓,不會謀害璟,但意映沒有發過誓,只要他們想,意映隨時可以出手。
這件事,也不知道篌和意映究竟商量了多久,在太夫人病的推下,一切安排得天無,只要在害死璟前,篌和意映絕不私會,甚至故意做出彼此憎惡的樣子,那麼這世上本不可能有人發現這個。
小夭打了個寒戰,如果不是這幾年,黃帝禪位、顓頊繼位、軒轅遷都……大荒一直大事不斷、局勢充滿了變數,意映是否已經出手?
那個膽小心細、善良寬厚的子是否就是因為知道了他們要謀害璟,才無法再保持沉默,想去提醒璟,卻被意映和篌殺了?
璟說:“這些年,我表面上不聲,暗中一直在觀察篌和意映,但他們太明了,意映三番四次當眾反對我給了篌太多權利,篌也當著所有長老的面怒斥過意映倚仗著我干涉了太多族事務,所有人都認定意映和篌不合,如果說他們倆有私,簡直就像是說太是從虞淵升起、湯谷墜落。我現在沒有辦法向你證明我的話,但我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小夭說:“還記得那次鬧得很大的刺殺嗎?”
“一群殺手在青丘行刺我的傀儡?”
“就那次!當時你和隆都說不像篌的行事風格,隆說簡直像個氣急敗壞的人,篌卻親口承認是他做的。”
“我也想到了此事。刺殺事件前,我剛向意映表明心有所屬,懇請同意退婚。大概正是此事激怒了意映。刺殺應該是意映的私自行,篌怕我查到意映頭上,索承認了是他所做。”
小夭說:“雖然沒有一點證據,可有太多蛛馬跡,其實,我已經相信了你的話。”
璟一直沒有表的臉上終于出了一笑容,可那笑容并不真切,就如劫后余生的人,看似活下來了,但面對著滿目瘡痍、一片廢墟,很難真正開心。
小夭道:“這事不能輕舉妄,否則一旦引起他們的警覺,只怕一輩子都查不出真相了。要麼不出手,如果出手,一定要一擊必中。但你一定要小心!”小夭在心里默默激那個藍枚的子,如果不是,也許璟已經遇害了。
璟說:“大嫂死后,我就對意映和大哥很戒備,你不必擔心。”
小夭很是心酸,這些年,璟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大荒風云變幻,他作為一族之長,必須走好每一步,不能有負族人;本是最需要親人相助的時候,大哥和妻子卻都想置他于死地。
小夭問:“你大嫂死后,你就了疑心,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沒有證據的事,如果你已經放下了,我何必說出來再招惹你?直到今夜,知道你還……我想,反正事不可能再糟了,全告訴你吧!”
靜夜敲了敲門,捧著小托盤進來:“公子,吃藥了。”盤上放著一盞溫水,一丸蠟封著的藥丸。
璟將蠟碎,用溫水把藥丸送服。
小夭忍不住問:“你是什麼病?”
璟道:“不是什麼大病,就是日常調理的藥。”
靜夜道:“公子幾十年前,就因為悲痛絕,傷了心脈。這些年,為了王姬,寢不能寐,食無滋味,郁結在心。三個多月前,王姬還特意跑來青丘送禮,說什麼要婚,請公子去赴宴,得公子大病了一場,直到現在還未好……”
“靜夜!”璟語氣不悅。
靜夜眼中淚點點,滿是怨氣地盯了小夭一眼,扭出去了。
小夭看著璟,璟道:“沒有靜夜說得那麼嚴重。”
“手給我。”
璟仍不想手,小夭盯著他,他終于把手了過去。
小夭搭指在他腕上。半晌后,心沉重,一聲不吭地收回了手。本來心里還有各種想法,可現在——在死亡的威脅面前,什麼都顯得不重要了。
估計璟已經從胡珍那里約略知道自己的形,并沒問小夭診斷結果,反而笑著安:“其實沒什麼,慢慢會好起來。”
小夭心沉重,面上卻笑了起來:“是不打。”
璟問道:“這些年,你如何?”
“我還好,雖然夜里睡不大好,不過,我不比你,你日日有事心,我卻自顓頊登基后,就沒什麼事心,想在被窩里賴多久就賴多久,而且也沒個人隔三岔五地來刺激我一番,非要看著我難了,才覺得痛快了。”
璟不住笑起來:“若我難了,你真心里痛快了,我其實心里也就痛快了。”不管是恨還是怨,都因為仍然在意。
小夭說:“你又不知道我當時心里痛快了。”
“現在知道也不遲。”
小夭默不作聲,即使相信了璟和意映之間清清白白,什麼都沒有,孩子是意映和篌的,可就能和璟重新開始嗎?
璟本來就沒指更多,小夭能相信他的話,他已經喜出外。沒清理干凈廢墟前,他什麼都不敢多說,什麼都不敢奢。
小夭問:“隆,他……可還好?”
“看上去一切正常,但他自小驕傲,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是他從出生到現在,最大的挫折了,只是強撐著而已。我怕他找不到防風邶,把火發到防風家,已經向他坦承是我指使防風邶去阻止婚禮。”
“啊?”小夭張地看著璟,“你們……又打架了?”
“這次不是打架,他是真想宰了我,被我的侍衛擋住了。目前,他和我絕了。”
“你干嗎要承認呢?反正涂山氏本來就會保護防風氏。”
“隆是我兄弟,因為我的疏忽,讓相柳鉆了空子,我已經有愧于他,不能再不坦誠,讓他恨都恨錯人。”
小夭說:“對隆而言,人就如服,他又和你從小玩到大,估計過一段日子,他就會原諒你。可對我,他一定恨死了。”
“不要太擔心,這只是一時之辱,讓隆兩三個月就釋懷,的確很難,但兩三年之后,以他豁達爽朗的子,自己會想通。”
小夭嘆了口氣,現在不管做什麼,隆都不會接,也只能如此了。
兩人默默相對,都覺得好似還有什麼話要說,可能說的又已經都說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