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道相思苦

軒轅和高辛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十年，在十年的時間里，雙方各有勝負，軒轅略占優勢，以十分緩慢的速度蠶食著高辛的土地。百度，更多好看小說免費閱讀。

在高辛的時間長了，很多軒轅的士兵學會了講高辛話。顓頊下過嚴令，不得擾民，否則殺無赦，士兵對高辛百姓總是分外和善。每年汛期，士兵幫著百姓一塊兒維護堤壩、疏導河水。農閑時，士兵常帶著樂和面走進每個村寨，不要錢地給百姓演方相戲。

只要不打仗，高辛百姓對軒轅士兵實在憎恨不起來。

夏末，軒轅攻打高辛的重要城池白嶺城，戰役持續了四天四夜，隆敗于蓐收。

顓頊得知消息后，擔心的并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隆。隆年氣盛，出尊貴，天賦又高，被眾人捧著長大，勇猛足夠，韌勁欠缺，蓐收卻被師父千錘百煉，打磨得老巨猾，不怕別的，就怕隆因為敗仗心中有了影，影響到士氣。萬事好說，唯士氣難凝，士氣一旦散了，就敗象顯。

顓頊一番思量后，決定還是要親自去一趟軍中，就算什麼都不做，只陪著隆喝上兩壇酒，一塊兒罵罵蓐收，以隆的聰明勁，也就慢慢緩過來了。

顓頊去小月頂看黃帝時，小夭和璟恰好都在。

顓頊對小夭說:“我要離開一段日子。”

“去哪里？”

“對外說是去軒轅山，實際是去一趟軍中，來回大概要一個月。”

小夭反應過來這個軍中是指隆的大軍，有些別扭地問:“有危險嗎？”

“危險總是哪里都會有，最艱難的日子都走過來了，現在有什麼危險能比那時可怕？”

小夭輕輕點了下頭:“嗯，你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外爺。”

顓頊說:“你前段日子說有些藥草生長在高辛，可惜沒有機會看到，只怕記載不夠準確，想不想和我一塊兒去高辛，正好親眼看一下那些藥草？”

“不想！”小夭回答得很干脆。

顓頊微微一笑，對璟說:“有一件事想和你商議。軒轅和高辛產截然不同，因為兩國聯系并不，以前雖然有一點互通有無，但只限于貴族喜好的品，并未惠及普通百姓。產流通各地，互通有無、互惠互利，對整個大荒的百姓都是好事。涂山氏的生意遍布大荒，若論對大荒各地產的了解，首推涂山氏，我想請你隨我去一趟高辛，看看現如今有什麼適合引中原的產。如果可能，日后這事還要麻煩涂山氏，畢竟產流通要靠隨意自愿，并不適合大張旗鼓地派幾個員去做，做了也絕對做不好！”

璟看了小夭一眼，笑道:“這是對天下萬民都好的大好事，涂山氏也能從中獲利。璟愿意隨陛下前往高辛。”

顓頊睨著小夭:“你要不要一塊兒去？”

小夭惱于自己被顓頊拿住了，地說:“不去，不去，就不去！”

顓頊笑著未再多言，把瀟瀟來，吩咐去準備東西，記得把小夭算上。

小夭自去和黃帝說話，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出行那日，顓頊派瀟瀟來接小夭。小夭早收拾妥當，和苗莆兩人利落地上了云輦。

到高辛時，顓頊并不急于去軍中，而是和璟、小夭閑逛起來。

本就是私下出行，并沒有帶大隊的侍衛，顓頊命瀟瀟他們都暗中跟隨。

顓頊、璟和小夭換上了高辛的服飾，顓頊和小夭是一口地道的高辛話，璟也講得像模像樣，走在街上，讓所有小販都以為他們是高辛人。

也許，城池剛被攻下時，有過戰火的痕跡，可經過多年的治理，小夭找不到一戰火的痕跡。街道上，人來人往，茶樓酒肆都開著，和小夭以前看到的景象差不多，唯一的差別是——好像更熱鬧了一些，有不中原口音的子用高辛話在詢問價格、選買東西。

小夭不解，悄悄問璟:“為什麼會這樣？”

璟笑道:“軒轅的軍隊常駐高辛，士兵免不了思念家人。陛下特意撥了經費，鼓勵士兵的家眷來此安家，只要沒有打仗，每個月士兵可換著回家住三日，有孩子的士兵還能多領到錢。陛下此舉既安了兵心，又無形中讓士兵守護巡邏時更小心，因為他們守護的不僅僅是別人的城池，還是他們的家。”

小夭看到不婦人手中拎著菜籃子，背上背著孩子，不問道:“他們的孩子就出生在高辛了？”

“是啊！”璟想著，不僅僅是出生在這里，估著顓頊的意思，很有可能他們會在高辛長大，從此落地生。

墻下，一群半大的孩子蹲在地上斗蛐蛐，時不時大，一時也分不清到底哪個是高辛人，哪個是軒轅人，小夭看著他們，喃喃說:“這和我想象的戰爭不一樣。”

璟道:“黑帝陛下和黃帝陛下不一樣，俊帝陛下和蚩尤不一樣，最重要的是，如今的軒轅國和以前的軒轅國不一樣。”

小夭和璟的對話，顓頊聽得一清二楚，但小夭自進高辛，就擺出一副不想和他說話的樣子，所以他一直沉默，這會兒也一言不發，由著小夭自己去看、自己去聽。

夕西斜，天將晚。

顓頊說:“待會兒城門就要關了，我不想住在城里，打算歇在村子里，你們若不反對，我們就出城。”

璟看小夭，小夭對顓頊邦邦地說:“你是陛下，自然是全聽你的。”

他們出了城門，乘著牛車南行。天黑時，到達一村莊。

村口燃著大火把，人頭攢，十分熱鬧。有人坐在地上，有人坐在石頭上，有孩子攀在樹上，還有人就站在船上。

小夭對駕車的暗衛說:“停！我們去看看！”

因為人多，暗衛只能把牛車停在外面，小夭站在車上，著脖子往里看。原來里面在演方相戲。方相氏是上古的一位神，據說他非常善于變幻，一天可千面，扮人像人，做男人像男人，他死后，化作了一副面，人們只要戴上它，就可以隨意變幻。沒有人見過真正的方相面，可人們用巧手制作了各種面，戴起不同的面，扮演不同的人，又唱又跳。漸漸地，就形了方相戲。

說白了，面是一種表征，戴起面，就好像如同方相氏一樣擁有了變幻的法力，變作那個人，可以演繹那個人的故事了。

方相戲盛于民間，講的多是大人和小孩都喜歡的英雄人傳奇。今晚的方相戲已經演了一大半，估計是從傳說中劈開了天地的盤古大帝講起，故事里有聰慧多的華胥氏，有忠厚勇猛的神農氏，有倜儻風流的高辛氏，有博學多才的西陵氏，有狡黠財的九尾狐涂山氏，有弱智詭的鬼方氏，有善于水的赤水氏，有善于鑄造的金天氏……他們和盤古大帝一起鏟除妖魔鬼怪，創建了大荒。那時的大荒天下一家，沒有神農王族，沒有高辛王族，更沒有軒轅王族。

看戲的大人和孩子時而被狡黠財的九尾狐涂山氏逗得哈哈大笑，時而為弱智詭的鬼方氏抹眼淚，時而為忠厚勇猛的神農氏喝彩，時而為聰慧多的華胥氏嘆息。看到倜儻風流的高辛氏為了大荒安寧，放棄了中原的富庶繁華，去守護遙遠荒涼的湯谷，他們甚至會一起用力鼓掌、大聲喝彩。

小夭也看得了神，唏噓不已。雖然當一切為了傳奇故事時，肯定和真相有不出，可相信，故事里的英勇、友誼、忠誠、犧牲都是真的。

在唏噓慨故事之外，小夭更嘆顓頊的心思，這些只是農閑時難登大雅之堂的方相戲，高辛的百姓也都是看著玩，反正不要錢，笑一笑、哭一哭，第二日依舊去干活。但是，笑過哭過之后，他們卻在不知不覺中接著顓頊傳遞的一個事實:天下一家，無分高辛和軒轅，不管是中原、高辛的百姓，還是北地、南疆的百姓，都是大荒的百姓。

看完了方相戲，夜已很深，顓頊三人沒有再趕路，當夜就歇在了這個村子里。

第二日，坐著牛車出發時，村口的大榕樹下，一群孩子在玩游戲，沒有錢買面，就用鄉野間隨可得的草染料把臉涂五六:你，是神農氏；我，要做涂山氏；信哥兒長得最俊，就做高辛氏；大山最會游水，就做赤水氏；小魚兒老生病，鬼主意最多，就做鬼方氏吧……英雄人的傳奇，在孩子的游戲中，古怪有趣地上演。

小夭邊看邊笑，邊笑邊嘆氣。只要顓頊和隆別造殺孽，等這群孩子長大時，想來不會討厭赤水氏，也不會討厭顓頊。

牛車緩緩離開了村子，孩的尖聲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