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蓁忽地笑了起來:“外祖母真聰明啊,這個辦法好,這個辦法好……我可以回家看了,這個辦法好……”
霍留行握住的一雙手:“令蓁。”
沈令蓁還在一個勁地笑。
霍留行給四面眾人打了個眼。
俞宛江帶著人退了下去。
他這才站起來,把抱進懷里:“你乖,哭出來,乖。”
沈令蓁笑著搖頭:“我確實有點想家了,這是好事,我為什麼要哭?不過外祖母也太調皮了,開這麼大的玩笑,嚇我一跳……”
“沒有人敢拿這樣的事開玩笑,”霍留行死死抱著,“外祖母已經不在了,你乖,哭出來好不好?”
沈令蓁始終不掉眼淚:“我不哭,郎君放開我,郎君弄疼我了。”
霍留行松開手,皺著眉道:“寶慈宮停靈四十九日,你現在趕回去,應該還來得及見老人家最后一面,我給你準備車馬好嗎?”
沈令蓁木訥訥地看著他,驀地后退兩步:“不,我突然又不想回去了,郎君不用給我備車……剛剛不是說好了要去施粥嗎?我這跟舒儀一起施粥去。”
說著拔步就走,被霍留行一把拽了回來:“你方才不是說,太后說過要想辦法將你接回汴京嗎?不是當真希你去送最后一程,而是在給你一個離開霍府,順理章回家的機會。在最后一刻還記著對你的承諾,你不要辜負。”
沈令蓁收斂了笑意,一瞬間眼底什麼都沒有了。
霍留行閉了閉眼,朝外吩咐:“京墨,去準備車馬和人手,白,收拾行囊,蒹葭,帶夫人回房。”
——
霍府上下很快行起來。
沈令蓁看著這鬧哄哄的場景,魂游天外似的呆坐在房中,始終沒回過神,直到正午時分,被蒹葭和白一左一右攙出了府門,才終于反應過來:“我們要回汴京了嗎?”
“是的,夫人,您節哀順變。”
沈令蓁恍恍惚惚地回頭看了一眼霍府的門匾:“那郎君呢?”
蒹葭面為難之,小聲提醒:“姑爺的……”
沈令蓁遲鈍地點點頭。
霍留行眼下是不可能自投羅網地陪去京城的。
遲疑地站在原地,眼神空地說:“那我去跟郎君辭個別吧?”
猶豫間,空青拿著一封信從府里追了出來,與沈令蓁說:“夫人,郎君說,您不必特意去與他辭別了,有什麼話,來日若有機會,再說無妨,若沒有機會……”他說著笑了笑,將信封以背面朝上遞給,“這里有封信,是郎君方才匆匆忙忙趕的,您千萬收好。郎君說,您在霍府過得不開心,到了汴京以后,要是覺得那里的家人待你好,不想再回來了,就拆了這封信。”
沈令蓁愣了愣,驚疑不定地翻到信封的正面,一眼看到“和離書”三個字,瞪大了眼睛,趕把這燙手的信遞還回去。
空青又把信推了過來:“夫人,邊關這仗恐怕也快打起來了,屆時戰火紛飛,人如浮萍草芥,生死難料,郎君萬一有個不測,有了這信,您這后半輩子也好有個著落不是?總歸有備無患。倘使沒有需要,您便當它從未出現過。”
沈令蓁哽咽著低下頭,住了信。
——
空青送信時,書房里,京墨正驚訝地問霍留行:“夫人只是去汴京奔喪,也沒說不回來了,您這是……”
霍留行淡淡一笑:“既已知道真相,長公主豈能不心疼如今在霍府的境?這一次,必將以為太后守陵為由,讓滯留在汴京。”
雖遭算計,霍留行卻不得不承認,其實長公主一直以來都是對的。
知道真相后的沈令蓁,卑微,弱勢,只要在霍府一日,就永遠無法再抬起頭。
那個天真鮮活的小姑娘,是慶霍家沒辦法找回來的。想重新笑起來,只有讓回到汴京去才行。
“那您這和離書?”
“不會拆。”霍留行篤定道。
這和離書,只是一出擒故縱。
山迢迢路遙遙,總得有樣東西,能夠讓在汴京時時記著他,念著他。
他終究是要去汴京的,就讓在那里乖乖等他吧。
京墨恍然大悟:“您是故意讓空青說那些話的……郎君英明,神機妙算。”
他話音剛落,空青拿著一個包袱急急走了進來:“郎君,有件事,您恐怕沒神機妙算。”
霍留行抬起頭:“不是你去送信了嗎?這是什麼?”
“信已給夫人,夫人也收下啟程了。這是底下人剛剛送來的,從汴京國公府拿到的件。郎君此前不是差人去取了夫人那恩公的絹帕與披氅嗎?郎君看看這絹帕,就知道什麼失算了。”
霍留行皺了皺眉,立刻抬手接過,展開絹帕一看,霍然抬首。
京墨也猛地拉長了下。
夫人曾說,絹帕上的題詞與郎君的字跡不一樣。可這手字跡,分明就是郎君的。
只不過當初夫人看到的,是郎君對外公開的字跡,而絹帕上的,卻是郎君私下寫信用的。
這手字跡,世上本沒有幾個人知道。
“誰竟能將郎君這手字跡模仿得這樣傳神?這絕……絕不可能!”京墨瞠目地與空青大眼瞪小眼,一低頭,卻見那絹帕上忽然暈開了一滴水漬。
兩人見鬼了似的看向霍留行:“郎君怎麼落淚了?”
霍留行一愣,似乎連自己都沒有發現,被兩人一提醒,才驚訝地抬手向潤的眼角。
他怔怔地低下頭,注視著這塊天青的絹帕。
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
只是看見這塊絹帕的時候,突然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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