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叨我,我也不氣,只仰起頭任輕手輕腳地給我上藥。
那天我隨口將方其安剛調進殿后,他就不似一開始那麼大膽了,都顯得拘束了許多,青蘊給我涂藥時,他就微弓著腰站在旁邊,幫青蘊端著藥盤。
這傷我是不覺著有多疼,只是看起來嚇人了些。
但也因為這傷,齊昭免去了我的問安,讓我先不必去皇后的寧宮了,一切都待養好傷了再說,倒讓我落了個清閑。
其他的妃嬪不能廢禮,去向皇后請完安后,偶爾會來我的筑蘭宮坐坐,但也都不敢提及皇后二字。
在東宮時,們就個頂個的乖覺,如今了后妃,竟更加謹小慎微了。
在們之中,我與儀妃相識最早,因著生下了大皇子,所以齊昭也都是厚待著。
如今大皇子仲玨已經五歲了,和齊昭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子也聰明伶俐,我實在喜歡他。
儀妃來我宮中的次
數最多,曾悄悄和我說,這后宮比東宮還要憋悶許多,之前好歹還能偶爾見皇上一面,如今皇后的冊封大典都過去小半個月了,皇上日日宿在寧宮,除了來過我這里陪我用了幾次膳,其他的宮門,他是正眼也沒賞一個。
帝后恩,該是一樁佳話才是。
我住心里翻涌而上的酸,差人去取了些巧的木雕給儀妃,讓帶回去給仲玨玩兒。
儀妃看著木雕,頗有些驚艷地問我是從哪兒尋來的這些東西。
「這雙巧手刻的。」我笑著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方其安:「之前我答應仲玨要送他一些別出心裁的機巧玩,總不好食言。」
方其安這雙手實在太巧,前兩天我看他在刻鴿子,不到一刻鐘他就刻好了,活靈活現的,我贊嘆了好一會兒。
儀妃收下了木雕,謝過我后就也離開了。
我見儀妃離了筑蘭宮,才勾了勾手,示意方其安過來。
「你幫了本宮的忙,可想要什麼賞賜?」我看著走近了的方其安,問道。
我本以為他會要些賞銀,不曾想他直接撲通跪了下去,求我替他找一個人。
「在宮里找人?」
「是。」方其安沖我重重地磕了個頭,額頭與磚石相撞,激起一聲悶響。
我被他這鄭重的模樣驚了一下,他先起再說。
方其安利落地站了起來,將他所尋之人的名字告訴了我。
是個子,說是宮。
后宮里宮眾多,但好歹都是記錄在冊的,若想找,于我而言也不算難事。
我爽快地答應了方其安,換來他激一笑。
我著方其安就要從眼里溢出來的歡喜和額頭上的紅痕,忽覺這人也忒實在了些。
「日后磕頭可別嗑得這麼重了,跟擊鼓似的。」
方其安似乎有些赧然,這下子就不止額頭紅了,而是整張臉都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這般枯燥的日子,似乎也有了些趣味兒。
我讓人按著方其安說的名字去查宮名錄,可新帝剛登基不久,宮本就事務冗雜,各種名冊堆積在一起,所以好幾天過去了也沒個準信兒。
但有了期冀總是好的,方其安盼著不久后就能找到人,最近臉上的笑容就沒下去過。
青蘊為筑蘭宮的掌事大宮,見了免不得要說他幾句,讓他穩重些。
方其安垂著頭被青蘊低聲訓斥時,我就坐在旁邊自顧自地飲茶,卻不料下一刻青蘊就轉盯上了我。
「娘娘,太醫說過多次了,您額上有傷,不能喝濃茶……」青蘊苦口婆心地勸我放下茶杯。
看著青蘊語重心長的模樣,我乖乖將茶杯放回了桌上,隨后指了指自己的額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只剩了淡淡的印記,若是敷上脂,就看也看不出來了。
青蘊瞧了一眼我的額頭,忽地一拍掌,方其安去趕將藥膏取過來,已是正午,該涂藥了。
方其安愣愣抬頭,我同他對視一眼,竟一時沒憋住,同時無奈地笑了起來。
有青蘊在,當真是一點疤痕也不會留下了。
只是我同青蘊也清楚,既然傷好了,就該去拜見皇后了。
第二日去寧宮前,青蘊照舊替我梳妝,只是心里似乎憋了一口氣,恨不得將妝臺上的珠翠都替我戴上,好讓我去寧宮里艷群芳。
青蘊稔地替我挽發,人卻沉默不語。
我知道在為了我而難過。
「好青蘊,你若再給我簪上幾個簪子,我這頭可就得抬不起來了。」我看著銅鏡中映出的人影,腦袋上就跟開了個首飾鋪似的。
去見正宮皇后,總不好太過張揚的。
青蘊抿了抿,還是聽了我的話,替我卸下了許多珠釵,最后又跟著我一同去了寧宮。
3.
孟丹卿無疑是絕的,肩若削,腰如約素,坐在那兒不言不語,也占盡了這世間大半風流。
我看著的臉,竟是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向行禮。
我錯開與孟丹卿相撞的互相審視的目,轉而垂首盯向了自己的足尖。
比我想象中還要耀眼幾分,繁復厚重的皇后常服也蓋不住骨子里出來的明。
只是似乎在極力收斂著,在四面宮墻與眾人的目中,一點點斂去自己的自在。
左右沒什麼事,大家也只是來行個禮問個安,閑談上幾句也就散了。
孟丹卿坐在主位上,話不多,旁人你來我往地說話時,只笑著聽。
我端著茶盞消磨時間,在青蘊的注視下我也不敢多飲,只想著待會兒回了筑蘭宮一定要好好和青蘊說一下,總不能因為一小塊傷,便讓我一輩子不飲茶不吃辣了吧。
只是我沒想到,在眾人散去打算各回各宮時,孟丹卿竟開口將我留下了。
喚我容貴妃時,我正想要離開,聽見的聲音我還愣了一下。
我循聲轉,正對上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
在的示意下,我又坐了回去,等到人都走了,我才斟酌著開口,問讓我留下是有何事。
我在腦子里閃過了數十種與孟丹卿見面時,給我一記下馬威,給自己立威的畫面。
可什麼也沒做,只是讓人拿了一把七弦琴送給我。
「本宮聽說,容貴妃好琴,這把琴是本宮十六歲那年,在山野一老先生手中所得,聽說這是把絕世好琴,可本宮琴藝不,留下也是暴殄天,所以想送給容貴妃。」
我好琴,是真的。
這是把絕世的好琴,也是真的。
「無功不祿,皇后娘娘的好意……」
「你拿著吧。」我的場面話還沒說完,就被孟丹卿給打斷了:「本宮說送你,就是送你了。」
我被噎了一下。
于是我輕瞥了一眼青蘊,發覺表復雜,顯然也是被噎了一下。
在我的默許下,青蘊接過了琴,本來只是來請安,如今卻莫名其妙得了個賞賜。
在青蘊接過琴后,我就起屈膝打算行禮謝恩,誰料膝蓋剛彎,孟丹卿就又截斷了我。
「別跪了。」
「啊?」我不明所以地抬頭輕啊了一聲,這一大早,我當真是被這位皇后嚇到了許多次。
「本宮……本宮乏了,容貴妃回去吧,不必行禮了。」
話音剛落,孟丹卿就站起來,轉直接回了后殿,倉促到旁的宮都沒來得及扶。
「青蘊。」我看了一眼孟丹卿著急的背影,扭頭問旁邊同樣茫然的青蘊:「我臉上的疤痕,是沒遮住嗎?」
青蘊仔細看了看,又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抱著琴告訴我遮住了,一點痕跡也沒有。
疤痕既遮住了,看起來也不可怖,那跑什麼?
我與青蘊大眼瞪小眼,左思右想也沒想通,最后秉承著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打道回了筑蘭宮。
回宮后青蘊雖將琴放在了桌案上,卻還是覺著后宮暗箭難防,擔心這把琴里有古怪,指不定就被下了什麼藥。
「已經是皇后,何必害我,而且就算想要害我,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地送我東西吧。」
我坐在案旁,一手支著下,一手輕撥了下琴弦。
琴聲曠遠,指尖仿若還留了余韻。
我陡然想起方才孟丹卿所說,這琴是十六歲時尋得的。
孟丹卿十六歲時在山野中尋訪鴻儒,踏過天下山川,而我十六歲那年已經嫁進了東宮,從此再未離開過京都。
我與本是這世上最不相干的兩個人,如今卻也生出了千萬縷的關聯。
若是以前得了這樣的好琴,我定是會不釋手欣喜若狂的,可如今聽著這濺玉般的琴聲,我心底竟有些煩躁。
此般心境不適合琴,我收回了手,讓青蘊將琴拿去妥善放好。
青蘊看出我心不在焉,便說近幾日都是好天氣,央著我去外面走走,免得人都憋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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