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死,其實這樣就好,他會有很多很多的時間,讓明白他是男人,而不是弟弟。
“你也吃吧。”薛庭儴從竹筒里出兩雙筷子,遞給招兒了一雙。
招兒自下面瞄了他一眼,終于松了口氣。
他終于不生氣了,這怪脾氣真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長大了都不改!
心里一面無奈地想著,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兩人吃罷面,薛庭儴來老板會賬。
他將那一兩銀子遞給老板,胖胖的面攤老板一臉為難。原來小面攤上很收到銀子,都是用銅錢來付賬的,老板本沒零可找。
薛庭儴愣住了,他竟是忘了這茬。
正當招兒想掏銅板出來付時,他突然說了一句等等,從腰帶里掏出幾個銅板,不多不正是八個。
正是那日第一次去東籬居,招兒臨走時給他的。本想著用自己掙來的錢請吃面,誰知道最后還是用了的錢。
離開面攤后,薛庭儴問道:“你還想吃什麼,咱們去買。”
招兒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還吃什麼啊,我這會兒都要撐的不行了。”
他也不說話,就拉著招兒一路去了東市。
這家鋪子買點果子,那家店里買些油糕,又買了些花生蕓豆啥的,一共六七個紙包綁在一起,是招兒吃的。
有著之前的經驗,招兒也不敢說他花錢的話了。
就這麼一路拎著這些紙包,跟在他背后走著,招兒覺心怪怪的,一種說不上來的覺在心里蔓延。
半晌,才無奈地搖了搖頭。
真是小孩的脾氣!
晚飯吃罷,薛老爺子留薛青山兄弟仨說話。
這一看就是要說什麼事,孫氏慣例找借口留下了,于是周氏也沒走,楊氏一直坐在薛青山邊沒挪地兒。
至于小輩們,都讓回屋了。
薛老爺子慣例是了一鍋煙,才將事大概說了一下。
“爹,你說啥?要賣地?”
是薛青柏的聲音。
二房屋里,招兒聽到這個聲音忍不住看了薛庭儴一眼。兩人也沒說話,就在屋里靜靜地聽著。
正房里,薛青柏激地說:“爹,做啥就到了要賣地的地步,地可是咱們莊稼人一輩子的生計,是人老幾代人的依靠。地賣了,咱吃啥喝啥用啥啊。”
薛老爺子抬手打斷他:“老三你先別激,先聽爹說完,我是這麼想的。”
說是這麼說,他卻又開始往煙鍋里塞煙,點燃了深吸一口后,才道:“我想俊才也不容易,學了這麼些年,好不容易熬到現在卻又不學了,總是有些可惜。就想著送他去那學館讀一年,甭管好歹讀了一年,老大說以俊才的學問,讀一年就能下場。若是俊才真中了,以后咱家的日子就好過了。”
“那狗子呢?”
“狗子自然也去。”從始至終,薛老爺子就沒有想不讓薛庭儴去的想法。村的人都看著,他可沒臉出爾反爾。“所以我才想賣地,咱家的況你們兄弟是知道的。送一個去都勉強,送兩個去可沒有那麼多銀子。”
頓了頓,他繼續說:“也不是都賣了,就賣兩畝,湊夠狗子和俊才進學這一年的花銷。咱家這麼多地,賣兩畝地不算傷筋骨。”
“可不管是賣一畝還是兩畝,他總歸是賣地。爹,到時候村里人該怎麼看咱家。”薛青柏說。
“什麼怎麼看不怎麼看的,我賣地供孫子讀書,還用著跟誰說不。”別看薛老爺子,他能說出這種話就說明他其實很在意。
在鄉下,賣地可是十分丟人的事。
“反正這事跟你們說了,這兩天我就去找賣主。”
見薛老爺子如此堅決,薛青柏憋著氣問道:“那地咱們都耕了,現在拿去買,那咱們之前的力氣不都白費了。”
“就是啊,大哥,你看爹為了送俊才讀書,都要賣地了,你就不說句話?”孫氏在后面掐了薛青槐幾下,他都不說話,自己忍不住出聲了。
薛青山閃爍其辭:“你看這,這不是爹的主意麼。”
“大嫂,你也不說話?這地現在賣了,以后再想買回來可買不著。”
余慶村附近的地是有數的,這些年能開的荒都開了,地就這麼多,人口卻是年年在漲,誰家有地也都是攥在手里不愿拿出來。如今薛老爺子說要賣地,放出風聲,就有人來買了。
可賣容易,再想買回來可得看運氣了。
楊氏眉眼低垂道:“地是死的,人是活的,等俊才中了秀才,再多的地都能買回來。再說了這不是爹的主意,我一個婦道人家,在家里也說不上話。”
見大房兩口子安坐在一旁,自己等人倒是像烏眼似的計較,孫氏一口氣兒堵在心口里就出不來了。
冷笑道:“大哥說俊才讀一年就能下場了,那大哥還說自己一定能中,我看這麼多年也沒見中。若是讀一年不中,后面還讀不讀了?繼續讀下去,是不是還要賣地?”
薛青槐拉了一把:“你說啥呢?”
“我說啥,我說話!憑啥一家子就得啥都著大房,地是三哥和咱家種著,你每天還要出去賣貨,合則大房一家子啥都不用干,要花錢的時候一張錢就來了,沒錢就賣地,這薛家可不止大房一家人!。”
“老四媳婦!”薛老爺子拍了拍炕桌。
孫氏一把揮開薛青槐拉著自己的手,尖聲道:“我算是夠了,想賣地可以,爹咱們今兒把明白話說說。狗子就不提了,我這人雖小心眼喜歡和人計較,可也聽蛋他爹說了,當年二哥靠著木匠手藝沒給家里掙錢,家里有幾畝地都是靠那會兒二哥掙得銀子添置的,二哥二嫂走后,狗子也沒咋花家里的錢。
“狗子若是進學我沒意見,這是家里該給的。可就說大房吧,大哥讀書花了多錢咱不提,那是老黃歷。現在就說俊才,是不是俊才今天讀書沒錢,家里可以賣地去供,那等蛋以后上學若是也沒錢,家里是不是也賣地給供!”
沒等薛老爺子說話,又道:“對了,不咱蛋,還有三哥家的栓子。都是孫子,一碗水要端平,只要爹你今兒說了以后蛋上學沒錢家里也給賣地供,我二話不說什麼意見都沒有。”
薛老爺子詫異得到旱煙都掉了,煙鍋兒里藏著暗火的煙滾了出來,燙得他連連去拍。
他氣得手直發抖,瞪著薛青槐:“老四,你管不管你媳婦,管不管?!”
薛青槐去拉孫氏,要將拽回房,孫氏拼著就是不走。一屁坐在地上,就不起來了:“我今兒就等著爹一句話,爹你就給句明話吧。”
“你鬧什麼,快跟我回去!”薛青槐吼道,又去拽。
孫氏一把拍開他的手:“你孬我可不孬,薛青槐你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你當老黃牛為家里賣命,好的沒有你一口,錢你也花不著一分。你看看大嫂穿啥我穿啥,我咋就攤上你這樣的男人了!”
一面罵,一面就哭了起來,又對周氏喊:“三嫂,你說句話,難道你愿意繼續過這樣的日子?我承認我平時兌你讓你多干活不對,那是我氣不過。憑啥有的人坐在那里當,我們就是老奴才的命,不干我也不干。可今兒這事關系咱兩家,你說句話!”
周氏抿著角,薛青柏下意識拉了一把,可還是沒拉住。
往前走了兩步,抿了抿鬢角邊的碎發,一貫低垂著眼簾:“大哥說俺家栓子天資愚鈍,認得幾個字也就算了,我也沒指栓子以后能有多大出息。就一個,四弟妹說的一碗水端平,若真是為了送俊才進學賣地,爹你總要給我們一個說法。”
“你要什麼說法,這地這家都是老子的!”薛老爺子臉漲得通紅。
“這地確實都是爹的,可這地平時卻都是栓子他爹種的多。栓子他爹沒本事,不像大哥會讀書,不像四弟會賣貨,渾的力氣就往地里使,跟侍候孩子似的天天侍候著。爹說要送俊才去上學,說賣地就要賣地,爹你就不考慮栓子他爹的心?”
薛青柏蹲了下來,偌大一個男人,委屈得像個孩子:“爹,那地不能賣!”
“老三!”
“當然,您老若是要賣,咱也攔不住,但咱們提前先把話說清楚,要賣就賣大房的地,咱另外三房的地不能賣。”
不像孫氏,周氏的緒并不激,甚至是極為冷靜的。能說出這番話來,顯然是在心里頭想了很久的。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周氏心里清楚兒子不是個讀書的苗子,既然不能讀書只能在家種地。兒子以后要娶妻,兒以后要出嫁,這都需要錢,可薛家的錢卻從來花不到其他三房上,都是流向了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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