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這個時候,姜含元才知道,此刻并不是以為的次日。
自己這一覺,竟然足足睡了兩天,這已經是隔日的白天了!
莊氏使侍扶靠坐好子,一邊仔細為換,避免到的傷,一邊笑著解釋,“殿下苑時,便叮囑我帶幾個人還有太醫也在后面跟著,以備有需。我帶了人就等在苑邊上,昨日方來這里的。王妃你睡得很沉,一直未醒,殿下本有些擔心,好在王妃并無熱,太醫講,應是王妃過度乏所致,殿下便也不敢強行喚醒你,這兩日他就在這里,寸步不離親自守著,就等王妃睡飽了自己醒來……”
姜含元大是驚詫,沒想到自己這一覺竟睡得這麼久。難怪初醒之時,腦里有段短暫的茫然和空白。
想到因為自己,竟那麼多人滯留空等了兩天,的第一反應極是過意不去,下意識一躍而起,不但如綿,還牽到了傷,吃痛,人晃了一下,侍趕忙扶。
這時帳口一亮,有人進了,抬眼。是束慎徽。
他快步上來,出雙手,穩穩托住,上下打量了一眼,“王妃你醒了?你覺如何?莫,坐回去!”
侍見他來了,各自放手。姜含元被他扶著,慢慢又坐了下去,再抬頭,對上了他的目,見他著自己,神關切。定了定神,說,“沒想到我竟睡了這麼久,你們好等。我很好,這就可以走了……”
正說著,冷不防見他彎了腰,抬起一臂,朝自己的面門直探而來,接著,一只溫綿的手便輕輕落到的額前,停了一停。
姜含元呼吸為之一滯,話戛然而斷。
探過的溫,他收手,顯得很是滿意,也仿佛有些驚奇,又打量一臉,微笑點頭,“不急,慢慢來。正好前幾日都沒睡好覺,托你的福,他們得以再整休了一日。好事。”說完直起,轉向莊氏,“王妃應當了,嬤嬤你服侍用些吃食,煎上一盞熱茶,茶里添些和鹽。睡了這麼久才醒,一時也勿進食過多,量多餐,王妃慢慢恢復神。”
莊氏道記下,他便出去。姜含元穿梳頭洗漱完畢,也吃了他方才說的茶,隨后一名太醫進來,替換了傷的藥。全部整理完畢,張寶領著兩名侍衛抬只坐輿進來,攙上去坐穩,抬出來。
附近山火已滅,呼吸里雖然還能聞到些殘余的淡淡煙火輕微,但外面卻是一個晴朗的天氣,日灑落,微風拂面,耳邊鳥聲啁啾不絕。姜含元只覺神一振。此刻再回想前幾日那絕境里的經歷,竟有恍如隔世之。
快要拔營上路。姜含元看見陳倫領著人正在附近收拾,忙忙碌碌,很快,走過來含笑恭敬地向見禮,喚王妃。姜含元他自忙去,下意識又看眼四周,看見了束慎徽。他正在另頭一人的地方,正和劉向說著話。便收了目,靜靜等待出發。
劉向領人搜遍谷底,又沿著暗河下去了幾十里地,直到水流徹底地沒了地下,始終不得熾舒下落,也沒再發現任何新的有價值的線索。人是從自己手里失了的,他帶著細犬,將手下人分班次,自己則幾乎日以繼夜不眠不休,一直沒有放棄搜索。今日是收到攝政王的召喚方趕了回來。束慎徽問了幾句況,目從那座過了火的焦山轉向附近因前夜下雨而驟然漲水的溪流,道:“收隊吧。這里太大了,地勢又多變化,深山老林,壑萬千,你們人手有限,再搜下去,應也無果。”
“請殿下容卑職再從京中調些人手來!”劉向懇求。
束慎徽沉了片刻,“他死了便就死了,若還沒死,以此人的應變,等人手再到,料也是空山一座了。罷了,不如在北去路口設卡,看是否有所收獲吧。”
劉向只得承命。束慎徽這邊吩咐完,轉臉向著宿營的方向了一眼,回來,走到了姜含元的面前。莊嬤嬤正拿了張織裘夾纈毯來,他接了,親手蓋在的上,仔細了邊角,最后吩咐抬輿人,“走吧。走得慢些,小心顛到王妃。”
其實若照姜含元自己來,這種皮外傷而已,飽睡兩天,又吃了東西,自覺力已是大好,能吃得住騎馬,只要不是過快便可。如此回程也能些。但他這般鄭重其事,也不知他是真的向來做事如此謹細周致,還是刻意為了彌補,替驚,討的好,又或者,就是為了做給人看的。想來自己便是提出騎馬,他也不會答應的。想了想,也就不和他多話,由他安排了。
便如此,一行人踏上了歸途。
第一天走了不過二三十里路,當晚扎營。他睡在姜含元的畔,和同眠一被,安穩到了天亮。
次日,稍快,但也不過是三四十里,連大隊行軍日走五十里的最低標準都達不到。姜含元不是被人抬著,就是躺著,周圍時刻有好幾雙眼盯著,一下就有人要來扶。什麼飯來張口來手,姜含元真正是會到了。實在有些不住了。要自己來,莊氏和侍就說是殿下的吩咐。幸好當天,離宮那邊收到消息來接的一隊人馬終于趕到,相向遇到,帶來了一輛馬車。姜含元改而被安排躺進了鋪得上下足有七八層厚的馬車里,速度這才加快了些,幾天后,于這一日的夜間,回到仙泉宮。
馬車驅到宮門前的階墀之前,進不去了,停下。姜含元抬手,自己稍稍扶著車壁,還沒來得及站起,車門已被人打開,他出現在了眼前,手過來扶,握住那只手心里也還裹著傷的手,輕輕牽了下,隨即,眾目睽睽里,在周遭各種或錯愕或驚奇的或艷羨的目里,只見攝政王順勢將王妃整個人抱下了馬車,抱著,后跟著張寶等一大串的人,最后徑直了前些天王妃住的寢殿。
一番忙碌安置過后,室終于只剩下二人。姜含元靠坐在榻,他親手往一只爐里調弄熏香,試著香濃,助眠的一郁金香的氣息隨著火炙,緩緩從爐的鏤口里噴吐出來,游走,散布在了寢殿的每一角落。
“前幾日路上你應當也沒休息好,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便回王府,如何?”
他邊說,邊走了過來,竟親自蹲下,手,應是要替除鞋。
姜含元腳,避開他手,“明日回去,本就是我的想法。照殿下安排的便是……”
出過這樣的意外,莫說是他不敢再放自己一個人在此,便是自己,也沒那個大臉了。悉數照他說的做就是。算著時日,三月之期,頭月也將將就要過了。
“跟前也無人了,殿下不必如此。”略一遲疑,接著,終于還是說出了這一句話。
他停了手,抬眉看向,目瞬間仿佛帶了一銳芒,“你是看不起我?時時刻刻拿作態,便如臉上覆有假面?”語氣竟有咄咄人之勢。
姜含元一怔,實在沒想到因自己那一句話,他竟被冒犯至此地步,忙道,“你莫誤會,我豈敢看不起殿下,更不敢冒犯。以殿下之位,一言一行,豈能由心,更不是我能妄論是非的。我方才的意思,只是……”
本就是口拙言之人,頓住了,一時竟有些不知該如何去講。
他再看片刻,忽然展一笑,目中的那一抹尖銳鋒芒消失,重歸溫和,也沒起,只順勢坐到了腳旁一張擱腳的地墩之上,背靠于榻沿,一弓膝,膝上松松擱了他方才要替鞋的那只手,另則盡地展直出去,狀若小憩。
他沉靜了下去,姜含元也就不再開口,便如此,高坐于榻沿,他矮傍著。香爐的鏤口里,不絕地靜靜吐著縷縷淡煙。
片刻后,忽然聽他說,“我年之時,常常出宮外游,曾在一間伎坊觀看幾名假面賤優以吞吐火技狎客。他們的面,有笑,也有鬼怖,濃墨重彩,栩栩如生。不知為何,那日一名笑臉賤優吐火失誤,竟燒到了他對面之人,火團迅速布滿全,后來雖被撲滅,但那人也是燒得面目全非,慘不忍睹。那二人平日關系應當親厚。我看見那肇事人撲到了伙伴邊,痛哭不已,然他卻忘摘假面。他一邊笑臉,一邊悲泣不停,狀之詭異,難以形容。我本常去那里消遣,那回之后,我便一次也沒再去過了……”
他微微仰面,對上姜含元俯視下來的目,一笑,笑意里似帶了幾分自嘲,“方才你說得也是。假面久了,人便習以為常,容易分不清是真或是假。如我年時見的那名笑臉賤優,悲泣之時,也忘記摘下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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