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只得出宮,回王府尋到正在等著的莊氏,將方才的經過講了一遍。
莊氏眉頭微蹙,沉了片刻,一眼天,道:“殿下既忙,那便罷了,去請王妃用飯吧。”
這頓飯是莊氏親自下的廚,菜只幾樣,但做得極是致。姜含元白天在小校場里泡了一天,折了幾,不但郁氣大減,確實也是了,一個人悶頭,吃了不。
莊氏在旁陪侍,看得眉開眼笑,“莊太妃一直盼著和王妃見面。這就要去了,等見著王妃,怕是不知道如何喜歡才好!”
姜含元對即將去見束慎徽母妃一事,說實話,略覺發憷,苦于躲不開罷了。不知見了面,該如何和對方相。
朝莊氏笑了一笑,放下碗筷起,“我吃飽了,有勞嬤嬤費心。很好吃。”
莊氏跟出來送回房,到了,也不像往日那樣止步在外,而是跟了進來,親手為奉茶。
姜含元再呆,也看出來了,應當有事。
“嬤嬤可是有事要說?”
莊氏命侍都出去,走到近前,微笑道:“請王妃莫怪我多事。殿下這幾日總說事忙不歸,今晚我便自作主張,張寶去請他回來用飯,他也沒回。我尋思著再忙,也不至于如此——”著姜含元,“春賽那夜王妃去公主府赴宴,殿下還曾親自去接王妃。王妃可否知道,殿下怎的突然連著數日不歸?”
姜含元搖頭:“我不知。”
莊氏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春賽那夜王妃回來,醉睡過去,我也去睡下了。殿下卻忽然喚我起來,問前幾日王妃送進庫房的那些什,還去看了。當時我等在外。殿下一個人在里頭停了些時候,等他出來,便說有事,徑直走了……”
凝著姜含元:“殿下從小到大,一向平和,我也是頭回見他如此反復無常。若他哪里惹得王妃不快,還請王妃看在莊太妃的面上,暫且多多擔待。王妃的委屈,一一記下,等見到太妃,只管告訴太妃,太妃定會好生管教殿下,替王妃出氣。”
莊氏這一番話,倒姜含元略略窘迫了起來,忙道:“莊嬤嬤你誤會了。真的沒有委屈——”
莊氏笑道:“王妃這麼說,我就放心了。王妃今日在校場一日,應也累了,我不打擾,王妃好生休息。”
莊氏欠告退。
白天耗的力確實令姜含元到有些疲乏了,本想早些睡下去的。
看著莊氏離去的影,在快要走出去的時候,道:“莊嬤嬤,開下庫房門。”
秉燭獨自進去,走到放置箱籠的所在,略過前面的,直接打開最后一口的箱蓋。
箱中件如舊,但一眼便瞧了出來,那口刀匣被過了。
看著刀匣,漸漸地,若有所悟。
原來竟是如此。前幾日只是自己的胡思想。
他突然態度大變,接連幾日不歸,只是因為,他發現留下了這一把刀?
姜含元凝神思索了片刻,心里緩緩地溢出了一種經過熨帖般的淡淡的酸熱之。
合上箱蓋,轉走了出去。
莊氏還等在外,見現,走來相迎。
“嬤嬤,你人再宮一趟,請殿下何時方便,回來一趟。說我尋他。”吩咐道。
莊氏面欣喜之,立刻點頭:“我這就張寶再走一趟。”
的話迅速地再次被遞送到了皇宮中的那閣室。這時的束慎徽,依然還是沒能從起初他那被勾出的怒氣里完全地擺出來。他唯一的能用來制心緒的手段便是繼續翻閱著案頭的文牘。當聽到他的那個小侍用強調的語氣說,這回是王妃請他回去,他那原本脹至無法排解的一腔郁懣之氣,終于仿佛獲得了一個口子,慢慢地舒了出去。
他想尋當面質問。在那一夜剛從庫房里出來之時,他便就如此想了。他可以容忍心有別屬夢見他人,但他無法容忍如此對待這把聘刀。
但他還是沒有立刻回去。這來自于的邀約太過突然。只顧悶氣了幾天,他還沒想好他該當以何種面目回去和面見。他打發走了張寶,待到他終于想好回來,這個夜晚也過去了一半,又是深夜。
還沒睡,竟是獨自坐在書房里,手中執筆,臨著他的那冊碑帖,專心寫字。他在門口默默站了片刻,緩緩,看見案頭攤著一張張的習字,足有一二十張,上面全是的字。
寫完了最后一個字,輕輕擱了筆,等著紙上墨跡干的功夫,抬頭向他,微微笑道:“晚上趁著等殿下的功夫,來這里寫字,一氣竟寫這麼多,晾滿了案,也算是頭回。殿下你來瞧瞧,我的字,可有幾分上進?”
的頭發隨意綰了一髻,穿件藕褐青的家常夾衫,因是夜間在家,腰帶便也未束,袂袖飄飄展展。明燭映照,的面容明快而利落。
束慎徽看著這一張臉容,那來時路上還存著的幾分憤念忽然便就消失了。方才實,是他獨自在文林閣里想了許久,也未能清楚地知道,在負氣多日不歸之后,他該當以何種面目再來見。忽然發覺夜又已深,于是匆匆出宮,回了這幾天前他同樣也是深夜之時離開的所在。
他不覺地看起了桌上那些出自手的墨跡,“你的筆鋒自有峭厲之態,倒也不必一味制,刻意模仿——”話未完,他忽然驚覺,他的語氣何以如此諄諄,像在和應答。這未免荒唐了。
他頓了一頓,面容轉為生,看著,閉口,不說話了。
姜含元微笑道:“多謝殿下稱贊提點,我有空會去揣。”
站了起來,開始收攏案上那一張張攤開的字紙。他看著微微低頭,目專注于字紙的側容,心里的怒氣仿佛又騰了幾分上來,慢慢地手過去,住了正收著紙的那一只手,將它牢牢地釘在了案面之上。
一頓,再次抬頭,他。他看著眼,淡淡道,“我回來,何事?”
姜含元和他對了片刻。
“殿下連日不歸,是惱我了?為我留在庫房的那把刀?”
原來自己也知道了。難怪主邀他回來。
束慎徽未做應答,只盯著的一雙眼。
微微垂下了眼眸,目落在他著的手背之上。
“怎的,我回來,你又無話可說?”他忍不住,語氣里已是帶出幾分冷笑的意味。
聽到了,再次抬眸,注視著他烏沉沉的眼,片刻后,忽然啟,問道:“殿下,你對我,可是有些上心了?”
“當日我被熾舒追索,殿下你冒險親自攀山下水,是出于殿下你的責任之心,必須尋回你的王妃,姜祖的兒,還是你掛心于我姜含元這個人?”
的話音落下,書房便陷了寂靜。
束慎徽沒想到竟會問出如此的話。他怔住了。起初那詫異過后,驚覺過來,發現正用那一雙眼眸在靜靜地看著他,還在等待著他的直面回答。
他的心中陡生窘迫之,又仿佛涌出了一陣茫然,一時竟如口塞,應不出來。
姜含元注視了他片刻,微微一笑,將被他還在案上的手,自他的掌心里輕輕出。
“殿下不必為難,我也無別的意思。我明白了。殿下此番如此氣惱,是認為我不夠尊重殿下和這樁婚事。”
束慎徽尚在茫然里,驟然醒了神,聽到在繼續說著話,“我本以為是將來某日,我才需要給殿下一個待,沒想到這麼快,殿下便就知道了——”
笑了一下,“其實也無區別。”
“所以,你到底何意?”
他下因方才那一句問得他答不上來的話而充塞在了滿腔腹里的煩悶和沮喪,維持著他的冷之,一字一字地發問。
姜含元迎上了對面之人投向的兩道含威之勢的目,再次開口:“殿下,將來出關作戰之后,我不知我是否可以歸來,倘若僥幸我能歸來,朝廷必有封賞。到了那日,我想向殿下求一賞,除我王妃之位。以殿下之雅量,應當不會不應。”
的聲音平靜,說出來這段話時,不疾也不徐,顯然,這是早就已經考慮完的話。
他的目微,眉頭亦隨之皺了一皺。
繼續說道,“我激殿下你在新婚之夜說,你將敬我一世。言下之意,殿下是要將這聯姻視為永久。但是殿下,你完全不必為我做出如此的犧牲,因這,也并非我之所——”
頓了一頓,看著對面之人的雙眼。
“如若有需,我是可以為殿下犧牲一切的,包括我之命。但是將來,我若還在,殿下你也達了當初立我為妃的初衷,則你我這夫婦,何必再強作下去?我無意再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