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沈景曜幾番試圖打斷皇兄,說他對沈珍并無甚意,求皇兄收回命。
可皇兄并未言語。
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平日最是疼我。
此時沒把沈景曜趕出去,已經是念著往日的分了。
只是——我看著皇兄略顯疲倦的眉眼,太醫分明說他的還能撐上十年,怎麼就只活了兩年呢。
6
回到府中時,天將黑。
沈景曜正站在后花園等我,他那件淡青的直裰披了層暗,手指無意識地挲腰間的那枚香囊。
我佯作無事發生,向他賀喜:「還沒恭喜小侯爺得償所愿。」
「得償所愿。」沈景曜的薄呢喃出這幾個字,輕笑一聲,「是嗎?」
不知為何,他這副模樣,竟同多年后那個權勢煊赫的攝政王逐漸重合起來。
恍惚間。
我的手腕忽地被人攥住,沈景曜投在燈籠下的影子逐漸近,他問得有些急,就如同將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浮木:「嘉寧,你也回來了對嗎?」
危險的氣息逐漸近。
他正要到我的瞬間,許是上輩子留的記憶,我的不控制地開始發抖。
我沒有正面回答,卻又好像告訴了他一切。
沈景曜自嘲一笑:「嘉寧,莫要怕我。如今的我,哪里還敢對你做什麼?」
下一秒。
抓著我腕骨的手被人踢開,著玄的錦袍的男子從榕樹后走出來,他抱臂直立,不屑開口:「廢一個,誰給你的膽子在公主府撒野?」
借著月,我看清了那人的臉——殷暨,那個傳聞中視人命于草芥的大淮帝王。
7
我曾見過殷暨一次,那是在我死后的第十天。
殷暨穿了件玄的窄袖騎裝,風塵仆仆,像是趕了很久的路。
他大搖大擺地敲開了侯府的門,狂妄得不可一世:「告訴你們侯爺,殷暨來向他討個人。」
后面的事,我有些模糊。
只記得最后一幕,殷暨坐在我旁,小聲嘟囔:
「趙嘉寧啊趙嘉寧,你還真瞎的。
「放著我這麼好的郎君不要,偏偏看上沈景曜那個垃圾。」
他了自己的臉,猶疑道:「我也沒比他丑吧。」
那時我正要轉生,飄在空中的軀逐漸變得明。聽到這話,我又拼盡全力氣看了他一眼。
殷暨的五鋒利而又棱角分明,自帶冷冽,而他的泛著病態的蒼白,就像是地獄里爬出來向人討債的惡鬼一般。
但——的確很驚艷。
面前這張臉,逐漸同記憶里的面龐重合。
在我出神之際,沈景曜猛不丁被掀倒在地,咬牙問道:「你又是何人!」
殷暨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見我沒反對后無比驕傲地開口:「我是公主昨日從街上強搶回來的面首啊。」
「……」
腦門一熱,我終于想起來了。
昨日在街上閑逛時,我曾到一位瞎了眼的算命先生。那人說我命中必有一劫,去城西走一圈方可化解。
城西是片荒地,鮮有人煙。
我將信將疑地轉了一圈,只撿到一捧野果以及傷昏迷的殷暨。
沈景曜像是被刺激到了,不可置信地看我:「嘉寧,你怎能……」
「別嘉寧嘉寧地,就你也配?」殷暨拎起他扔到了院墻外,不耐煩地開口,「更何況人家貴為一國公主,養幾個面首怎麼啦?」
「殷暨。」待人走后,就著酒釀的月,我輕喚了聲他的名字,「你今日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盛朝境,所為何事?」
面前人的軀僵了一瞬。
殷暨尷尬地了鼻子:「我來提親啊,寧寧。」
「別人家婚,都是新郎親自上門提親的。我總不能因為是和親,就委屈了寧寧。」
可你……
前世怎麼沒來?
這一生,是發生了什麼變數嗎?
8
我提醒他:「和親之事,皇兄還未應允。」
殷暨挑眉:「所以我來做寧寧的工作了。」
「寧寧不愿嫁我,可是憂心你兄長的病?」
我愣住:「你……」
殷暨接過話茬:
「昨日殿上覲見,我看你兄長腳步虛浮,臉蠟黃,蒼白,氣懶言。用膳時,他只吃了幾口離他最遠的涼菜。
「如果我所料不錯,你兄長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此毒名為『雪上一支嵩』,染上后與常人無異,尋常太醫診不出來,卻能在兩年要人命。」
都被他說準了,我忙問:「可有法子?」
殷暨挑眉笑:「自然。」
他沖我捋了捋袖子,神坦然:「我的可解百毒,將我的輔以靈芝草給你兄長服下,連續三日便可病除。」
可是……
欣喜之余,我狐疑地殷
暨他一眼。
能解百毒,那不是「藥人」嗎?
皇兄曾與我講過,要為藥人,須得經過九九八十一道毒藥的浸泡,忍蟲蟻吞食的痛苦,將這些毒藥發病時的痛都驗個遍,如此往復,三年方可。
故而世上藥人極為罕見,大多都在第一環節便撐不住了。
殷暨他……不是皇帝嗎?
怎麼會經這種苦?
我順著殷暨的話說:「等皇兄好起來,我便與你去大淮。」
我原也是這般打算的。
上一世我久居宅,消息雖然閉塞,但也聽到過一些——一年后殷暨的弟弟會造反宮,那場叛足足進行了五年,殷暨幾次都險些丟了命。
最嚴重的一次,他失蹤整整一年,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
殷暨曾予我土之恩。
我也想為他做些什麼,全了這份恩。
9
沈景曜的婚期就在下月。
他仍時不時來一趟公主府,但他很能見到我。因為每回被殷暨發現,便被丟出去了。
我不由得慨。
沈景曜的武功在大盛已經鮮有對手,還是被殷暨著打。
只有一回,沈景曜隔了很遠的路,與我遙遙對。
他說:「真好啊,嘉寧。」
「還能再見你一眼。」
他的眉目編織偏執至死的模樣,這讓我覺得不安,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經過殷暨的滋養,皇兄的逐漸恢復。
得知有人下毒后,他擺了擺手,示意知曉了。
三日后,沈景曜以謀害皇帝罪鋃鐺獄。
曾經炙手可熱的侯府,百年世家,在一夕之間被抄了個蕭條,連都被拔了個干凈。
男丁發配,眷沒。
只有沈珍是個例外。
嚴格來說,甚至不算是沈府的人。
沈景曜剛出生之時,正值京中。為了護住沈府唯一的脈,媽抱著他從后門跑了出去,一路從盛京北上到延吉。
后來那位媽為了救他,死在了叛軍的刀下。
沈珍便是媽的兒。
回到沈府后,沈景曜念媽的恩,便認了沈珍為義妹。有了他這個小侯爺撐腰,沈珍甚至比沈府嫡小姐還要尊貴上幾分。
面臨抄家,關于沈珍的去向,大理寺卿與刑部侍郎吵得不可開。
沈珍卻在這時求到了前。
10
盈盈一拜,我見猶憐。
那模樣,與前世在沈景曜懷里示弱的人倒是有幾分相似。
沈珍開口時,語速很慢:「妾此番前來,為著戴罪立功。陛下舍不得嘉寧公主遠嫁,為了兩國好,妾自請,替公主前往大淮和親。」
皇兄良久沒言語。
似乎在思索這事的可行。
良久,他才為難開口:
「都言那是個龍潭虎,嘉寧不愿去,你便愿意去了?
「更何況,兩國好取決于國力強弱,何時局限于子之了?
「朕更愿同他大淮,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
這才是我的兄長。
他宅心仁厚,一生磊落。
怎會做出人替我出嫁這般事來?
沈珍猛地跪伏在地,長跪不起:
「妾愿意去。妾兒時,曾同大淮新帝有過一面之緣,那時起便深已許。
「求陛下全。」
的話音剛落,殿的屏風被人徒手劈裂。
殷暨急匆匆沖出來,指著沈珍的鼻子破口大罵:
「毒婦!我自便長在祁連以北的雪山上,人跡罕至。何時同你有過一面之緣了!
「寧寧在這里,你休要害我!」
而屏風謝幕,沈景曜慘白到極致的臉,了出來。
你看啊,沈景曜。
天道好回。
你前世害我遍鱗傷也要護住的人,那口口聲聲最你的珍珍,好像騙了你呢。
但是啊,你活該。
千秋萬代,孑然一,這才算報應。
外頭的腳步突然雜起來,那里又糅雜了短刃相見的。
我同皇兄對視一眼,魚兒,這便上鉤了。
11
不出二十分鐘,聲響漸漸停歇。
厚重的殿門被人推開。
沈貴妃滿頭珠翠,被眾人簇擁著走進來,林軍小心翼翼地護在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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