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月明顯是被匆匆包扎了傷口,換了裳,就提進來的。
但那腥氣如何掩蓋得住?
沈故淵不是傻子,見狀頓時臉一沉。
「怎麼回事
?」
彩月仰起頭,向眼前的沈故淵。
徐媽媽當即用兇狠的眼神瞪了一眼,似是在警告。
彩月與我不同,有父母兄弟,都在京城,是等著年滿出宮一家團聚的。
瞧見徐媽媽的眼神,彩月凄然一笑。
淡淡地開口道:「殿下,娘娘歿了。
「等了殿下一晚上,終究是沒能見到殿下最后一眼。
「娘娘說,死后不皇陵,不立墳塋,只求殿下將一把火燒灰,在城外最高的山上揚了,要飄回朔北……」
說完,彩月在沈故淵詫異震驚的目中昏死了過去。
視線里最后的畫面,是沈故淵邊的太監總管招呼著給彩月請太醫的場景。
我看了沈故淵一眼,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世,沈故淵一場,我從不后悔。
但若有來世,我不愿再見他。
沒想到,一睜眼,我竟然回到了四年前,第一次在河邊撿到沈故淵的時候???
我真的,我服了。
6
我爹當年,也曾是一方知府,可惜因在押運賑災糧一事上遭人誣陷貪墨,被判斬首,家眷通通充軍流放北疆。
我娘子弱,還沒到地方,人就沒了。
十二歲的我,一個人從煙雨如夢的江南到了苦寒貧瘠的朔北,曾經也是錦玉食的千金小姐,學會了乞討、打獵、跟小混混打架、在兵子手底下混食。
哦,我打獵的手藝,還是在破廟里跟人搶貢品的時候,跟一個老乞丐學的。
老乞丐說他從前是個將軍,后來被人誣陷,才淪落至此。
要是我肯把饅頭分他半個,他可以教我一招半式。
我說:「去你媽的,我都快死了,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后來,我終究是分了那半個饅頭給他。
因為那老乞丐武功確實高強,我沒打過他……
不過他人還怪好的咧,說要半個,就真的只要半個。
因為大家都是乞丐,后來我們漸漸混了。
他教會了我打獵、騎馬,還有一些拳腳功夫。
閑來無事他跟我講些兵法打仗的故事。
「兵者,詭道也!」
我那時候滿腦子都是去哪兒找下一頓飯吃,他一說,我便鬧。
「不聽不聽不聽!」
后來老乞丐死了,留下一本兵書,我不看,被沈故淵寶貝似的撿去了。
他就是靠著那本兵書,在北涼人侵的時候立下戰功,獲得北疆將領的支持,才重回京城的。
他生母是元后,如今的皇后是繼室,自己有兒子。
于是他這個打小金尊玉貴,萬千寵于一的東宮太子,就了人家的眼中釘。
當年他離開京城的時候是被罷黜儲位,流放的,回去的時候帶著兵。
這也是他為什麼能力排眾議,娶我一個罪臣之為太子妃的原因。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上天讓我重活一次,這一次,我要拿回屬于我的一切!
7
哦,不是。
這太子誰要誰要,我不拿了。
這太子妃誰當誰當,反正我是不當。
瞧見倒在河邊奄奄一息,臉蒼白得沒有一的沈故淵,我沒有猶豫,轉就走。
我承認,沈故淵這張臉是極好看的。
上輩子我是個大 SAI 迷,就是看他好看才救他。
最后落得慘死的下場,也不冤枉。
也不知是那幾年里看得多了,我這會兒看他,倒也不覺得多英俊。
不就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
誰還沒有了?
狗男人別來沾邊!
沒想到我才走出去兩步,腳踝就被人給握住了。
我一轉頭,發現方才還是半昏迷狀態的沈故淵,竟然睜開了眼睛。
都快死的人了,握住我手的力道卻大得出奇。
那雙眼睛亮得出奇,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意志。
「救……救我……」
我嫌棄地蹬了蹬。
「不救不救,我很忙的,別耽誤我去要飯!」
我現在已經不是太子妃了,得自己找飯吃。
前世我為了養活他,可費了不功夫。
飯也不好好要,天上山打獵,下河魚,替人劈柴燒水,還得幫窯子里的姑娘們跑買胭脂。
賺來的錢,全養了他。
給他治病抓藥,買好吃的、好穿的,養得他白白胖胖。
旁人都笑我:「阿喬,你那小相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跟你不般配的,別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傻傻地跟人辯:「我又不圖他錦玉食、榮華富貴,他愿意留就留,愿意走就走!」
我真的,我
哭死!
我這麼他,到頭來,他還嫌我!
當太子妃不如去要飯!
沒想到,沈故淵像是鐵了心要賴上我。
我剛給他踹開,他又抓上來。
我怒了:「煩不煩啊?朔北每天這麼多人死,死、病死、被北涼人殺死,多你一個怎麼了?」
沒想到,他竟然開口喊出了我的名字。
「喬虞……」
我:「???」
不會吧?狗男人也踏馬地重生了?
8
「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揪住他的領子,急急忙忙地質問。
我雖討厭他,但卻是個好人,殺人的事是干不出來的。
但他若真是跟我一樣重生了,那我可留他不得!
前世我知道自己被騙后,大婚第二日就要收拾東西離家出走。
被沈故淵抓了回去。
他知我心,拿我邊伺候的宮太監們的命威脅我,將我困死在那座名為東宮的牢籠里。
咱也不是說非得殺他,我主要是怕他再當上太子,把我抓回去。
似乎是到了我的殺意。
沈故淵咳嗽了兩聲,著我,眼神有些飄忽。
「你是喬知府的千金……當年你隨你爹上京述職的時候,孤曾遠遠見過……咳咳!
「你母親未出嫁時,和我母后是閨中好友。」
還有這茬子事兒?
我懷疑他在騙我,上輩子直到我死,他也沒提過。
「你是不是編瞎話,想騙我救你?」
沈故淵:「孤還記得,你那日穿的是煙藍齊襦,領口繡垂海棠紋,腰間墜著翠綠玉佩,梳的是雙丫髻,脖子上戴著赤金螭龍瓔珞項圈……」
我一聽,心中更加狐疑。
他還真認識我?
這裝扮我印象深刻。
只因我生來子跳,平日里并不這樣盛裝打扮,影響我爬樹、上房、鉆狗。
那日為了隨母親進宮給皇后請安,三更天就被從床上薅起來梳洗打扮了。
因為沒睡好,整天都不太高興。
倒沒注意,邊上還有人看我。
我冷笑道:「自稱孤?你就是那個被廢黜,從京城流放到朔北來的太子啊?」
9
他點了點頭。
我:「認識又怎麼樣?認識我就非得救你?
「你皇帝老子殺了我爹,害死我娘,我要救了你,他們從地底下爬上來找我怎麼辦?」
前世我不知道他的份,只是一個人待久了怕孤單,撿個人回去陪我罷了。
后來知道他是太子的時候,已經晚了。
沈故淵又咳嗽了兩聲,角咳出一攤來:「孤是被冤枉的,有朝一日,等孤重回太子之位……」
我立馬打斷了他。
「這在北疆,有來頭的人多了去了,哪個不說自己能回去?」
然后為他介紹起了我們這著名的景點:墳崗。
「瞧見那邊那座荒墳了嗎?以前是當鎮國公的。
「還有那個,榮王,就是你叔祖父!
「還有那個、那個、那個……誰不死啊?就你矜貴,被貶了還能回去?
「你父皇給你娶了后娘,你后娘想讓自己的兒子當太子,你回不去咯!」
正所謂,殺人誅心。
我的話功讓沈故淵眼底的黯了下去。
抓住我的手,也漸漸失了力道。
我見狀,弓腰挨近了他:「傷心啊?哎呀,人這一輩子是這樣的啦!」
瞥見他領口出的一塊玉牌的一角,我順手就抄走了。
「這東西看著不錯,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如給我吧,我還能換點酒,過幾日逍遙日子。」
應該是被打擊慘了,沈故淵表木然,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并沒有跟我搶。
他這樣,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抿了抿道:「別說我狠心不救你,我自己都要飯。
「瞧見那些墳了嗎?也不都全是荒墳,有些是戍邊戰死的將士們的,偶爾有家人千里迢迢過來找的,也有善心人士時不時地過來祭奠。
「你等人走了,就撿那些貢品吃,我以前就是這麼過來的。
「還有,那邊那條河,了去那里喝水。」
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搖晃著手上的玉牌,一蹦一跳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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