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夫人聞言怔住,一時間眼神躲閃了起來。思忖了好一會才準備再開口,卻被我徑自截斷了話頭:「這兩年時間出傅家,足夠我將往事調查清楚了。」
傅老夫人瞬間沉默下來。
「當初傅老將軍元妻因生產離世,徒留下一子在世間無人照料,你這個做妹妹的便以替姐姐養親子為由嫁了進來,可誰又能知道,早在這之前,你便已經同他人生兒育了呢?」
「你、你胡說!」傅老夫人癱倒在地上,抖著想要出拐杖再來打我,卻被我笑著將手臂按住。
我看著,繼續開口:「當年的傅老將軍對你并無夫妻之,因此心頭覺得愧疚替你百般遮掩,但這也并非什麼難查之事。
「若非你貪心不足,要讓你那不的親兒子和在外勾搭的異族人生下的孩子混淆將軍府脈,你現在本該過得更好。」
我每說一字,老太太的面便灰敗上一分。
「傅將軍很敬重你,視你為生母,便是你塞過來的野種,他也直接認下,沒對任何人說過傅征的份。」我回想起傅將軍那張布滿風霜的和藹面容,心頭只覺得一陣陣難過。
「你懂什麼,我將他養長大,這本就是他應當還我的。」傅老夫人冷笑著開了口,毫不見悔意。
「那傅云松呢?」我問。
在聽見傅云松的名字時,我看見那雙蒼老渾濁的眼中意外閃過一痛楚。
接著開口問道:「傅云松是一名多麼懂事孝順的孫兒,你當真不知嗎?他對你毫不設防,打心里將你當作最親近的人,你對他,當真不會有半分愧疚嗎?」
「你算什麼東西?敢在這里質問老!」老婆子聽了這話,又想手打我,卻被按著不能彈。
到最后,頂著一頭被蹭得散的白發,沖著我咧一笑:「那又如何,他們都死了,姐姐的脈一點都不存了,無論是還是的后代,都斗不過老……」
「把拖下去!」我再也聽不得半分,門外的侍衛領令后,架起便往外走。
我讓他們把老婆子帶去圣人面前謝罪,被拖著往外的時候,猶在用沙啞的嗓音嘶喊:「輸了,全部都輸了!」
我閉上眼,眼前是傅云松笑著說要去邊疆獵幾頭狐貍回來的畫面。
「我要打兩件暖裘,一件給月兒,另一件送給祖母,冬天總是寒,得用暖裘捂捂。」
不值得,傅云松,我無法說服自己替你寬恕。
正逢此刻,屋來人通傳,說是傅征醒了。
我轉過,深吸上一口氣,將眼角的意抹去后,方才進了屋。
傅征正倚著床柱坐著,他后背的傷被簡單理過,白的布帛還在朝外溢著。
在我與他視線相對那一刻,他便知我不會再放過他。
索閉上眼仰頭靠在床柱上,邊掛著自嘲的笑:「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慢步走到他跟前,低垂下眼眸朝他看去。
「天子腳下,軍機要,將軍府中本該固若金湯,若非有人幫扶,蓉安不可能那麼順利竊走軍機。」
出皇宮過長街有人幫忙遮掩,是那專教稚兒吹奏瀛琴的婦人,或者挑著扁擔的行商。
進將軍府,傅將軍書房有人幫,那材矮小背影佝僂的管事,和院中澆花的婢。
那些從四十年前開始,混跡于大街小巷之間,高門深宅之的瀛洲細,都是的幫手。
他們等待的便是這樣一日,妄想著他們的母族能夠一朝咬死巨象,翻為人上之人。
「當然,也有難以策反,或者搖擺不定,在中途變卦之人。」我說著,手一把扼住傅征脖頸,抑著周怒漲的暴戾,啞著聲音開口,「軍機令何其難以竊之,若非是有傅將軍絕對信任之人指點,蓉安就算進了他的房中,又有何用?
「傅征,你為了不惜叛國,卻在中途反悔,想回來阻止,最終晚了一步,落了個兩頭不討好的下場!你這種人,為什麼還要活著?」
五指一點點收,眼前的傅征整個人面漲紅,下意識地張口,間嗆出「咝嗬」的氣音。
在他將要氣絕之際,我松開了手,
傅征癱回了榻上,大口著氣,他先前掙扎的作太過,崩裂了傷口,此刻背上的跡順著布帛已經洇至了前。
「呵……」良久之后,他忽而慘白著,笑著開口,
「你真以為,我是為了蓉安?」
我冷眼看他。
他卻笑得更加凄狂,整個人形似瘋魔。
他說:「我是因為你!因為傅云松!
「你當真以為我看不出嗎?你喜歡傅云松,我不過是你接近傅云松的一個借口罷了。
「什麼支持我讀書,什麼只要我開心就好,你不在意我,當然隨便就能敷衍我!」
「我不過是想給傅云松一個教訓,誰讓他高高在上,樣樣都我一頭!」他嘶吼出聲,整個人因激而劇烈咳嗽起來。
「所以你就害死了他,你背叛了你的國家,害死了從小最護你的兄長!」我再也忍不住,一掌摑在傅征臉上,他被我打得偏頭倒下。
良久之后,才泄了氣般,低垂著頭:「我沒想要他死的……
「蓉安告訴我,我不是傅家人,我是一個不出名號的男人同異族人生得混種,從那時候起,我就明白為什麼了。」
「我本不是他親弟,所以永遠比不得他優秀,可我也沒想要他和父親死,我真的……只是想讓他吃點苦頭。」他的尾音帶上了,噬人的惡在這一刻發出懺悔。
我閉上眼睛,回憶著從前傅云松對傅征的種種護,只覺得心痛到好似皮下的全數逆流。
傅征說蓉安向他許諾,他這樣有著一半瀛洲統的人,只要回歸故土,必能到重視。
他不用再活在誰的影之下。
「可是在我已經手時,我突然回憶起來,其實生活在云朝的這十七年,我也很快樂。」
他的聲音到最后越來越低,到最后細聲嗚咽起來。
「我只是一時不甘心,我沒想要真正為叛徒的。」
這話是真心或者假意,對我全然不重要。
我命人將他的傷養好,隨后人敲碎了他的雙和左手。
徒留下一只能執筆的手。
我將紙頁鋪平在他面前,笑著朝他開口:「寫吧。」
寫下他的認罪狀,懺悔書。
向世人宣告他來歷不明的份。
這便是我從一開始想要的,我要他不能以傅家子份墳,我要他向世人承認他的卑劣,我要他日夜對著被他害死的英靈懺悔賠罪。
傅征抗拒著不肯手。
我便讓人從右手小指開始,每隔一個時辰,就折斷一,而后再替他接上。
就這樣,傅征在自己的慘呼聲中,寫下了自己帶的罪狀。
其中第一條,便是他表明他并非真正的傅家人。
我命人將之傳抄十份,張于市集之上。
我要所有人都知道,傅氏滿門忠烈,到最后也不曾辱沒門楣。
事結束之后,我去獄中看了一趟蓉安。
被單獨收押著,見我來了,整個人不悲不喜。
「傅氏是太過強大的對手,我不得不對他們用盡手段。」說,「蘇聞月,在你們看來,我很卑劣,可在我的國度里,我是屬于他們的英雄。」
「是。」我點頭承認,「一個以侵掠為榮,日夜盜取他國文化和信仰的國度,確實會把小和強盜奉為英雄。」
蓉安的面變得難看起來。
「不過,就算如此,我還是想送你一份禮。」
我說著,在蓉安灼灼的目中,命人將已經殘疾的傅征抬了進來。
我說:「他是過你的,所以他之后要怎麼樣,都給你理。」
蓉安那張曾經似鮮花般艷的臉上,還有著先前傅征打時留下的傷痕。
難得地,沖我出一個笑容:「我會帶著他下地獄的。」
說著,搖搖晃晃站起來,拔出頭上一簪子,沖著地上的傅征撲了過去。
而我,則在傅征哀求的眼神中出了門。
臨走時,我囑咐牢頭,等這兩人將彼此折磨到極致后再手,不能讓他們那樣痛快地離開。
后者點頭稱是。
我披著暖裘,走在落雨的長街之上。
路上遇見了很多人,我不曾抬頭。
我怕看不見那張悉的臉。
后半夜,秋告訴我,老太婆在牢里撞墻死了。
「看了小姐捎人帶給的狐裘,告訴這是將軍當初在疆場上獵到的,當初找人快馬送了回來,生怕趕不上冬時節,祖母疼。老婆子聽了又哭又笑,后半夜便一頭撞墻上咽氣了。」
「收回去吧。」我手過那疊的。
這不過是我沉在庫房中的舊貨,傅云松獵到的狐貍皮還來不及送回,他便已經在戰場上永遠地沉睡了。
老婆子騙人騙了一世,自然也只配死在謊言之中。
夜里,我做了一場夢。
夢中是我與傅云松年時,那時候的傅征還沒有那麼討人厭。
他使刀使不好,被他人嘲笑,回家拽著本詩經哭著來找傅云松。
傅云松笑著了傅征還略微顯黃的發頂,朝他開口道:「我弟弟想使刀就使刀,想讀書就讀書,關他們什麼事,你等著,哥今晚就翻進他們屋子里挨個揍他們屁去。」
那時候的傅征睜圓了眼, 看向傅云松的眼中滿是崇拜,于是他又問我:「聞月, 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嗯!」聞言我亦懵懂點頭:「小征自己開心最重要!」
傅征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抱了抱我, 又抱了抱傅云松, 單方面宣布:「你們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你小子, 才多大就學會抱人姑娘。」傅云松一拳頭敲在傅征頭上, 后者委屈地捂著頭跑。
院中青梅垂枝,窗竹馬繞床。
那樣好的時, 兩小無嫌猜。
15
瀛洲之事平定后,圣人召見了我, 問我想要什麼賞賜。
「灜人心思歹毒, 若非是蘇府兒先覺察不對, 只怕孤之云朝, 再過百年, 也得更名瀛朝了。而今都城之,敵人盡數拔除, 蘇家兒厥功至偉,你想要什麼賞賜?」高坐在上的圣人打量著我,我察覺一道悉的影現屏風后。
「徐家長子一表人才赤膽忠心, 不然由孤做主,賜婚與你二人,就一段大好姻緣如何?」
我隨即跪下來俯首:「臣惟愿能孤游走山河,拔除瀛敵余弊, 替我云朝歷史正名。」
被拒絕的圣人高坐在上,許久之后,才傳來一聲:「準了。」
我歡喜不已,再度叩首謝恩。
辭別父母之后,我領旨出巡的第一站, 便是往邊塞去,秋陪在了我邊。
到了已經平定的燭龍關驛站時,我遇見幾名小孩, 正捧著一枚彎彎的口琴在邊吹奏。
「瀛琴好難啊……」一名稚子出聲。
我緩步走到邊,翻出手中那枚和一模一樣的樂, 朝笑著開口:「這是柳眉琴,是我朝城所產的樂,你們之所以覺得吹奏難, 是因為教你們的瀛洲人本不懂正確的吹法。」
說著, 我將琴湊到邊,兩腮微鼓,低聲吹奏起來。
那幾名孩聽得眼神盡數亮了起來,拍著手歡呼:「柳眉琴!柳眉琴!」
我也忍不住彎起眸子來笑。
一曲終了時, 我仿佛聽到風中傳來笑聲。
他在說:「我的小月兒, 果真是我的驕傲。」
我回過,只見疾風勁草。
「傅云松。」我在風中輕聲念著那個名字,「兒家也能做很多事,我如今像你當初一樣, 用自己的力量守護家國。
「縱使前后時間相隔,我們永遠同路。」
同志同心,此不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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