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已至。
我知道很快就會有天雷要一道一道撕裂我。
大師姐在邊上大喊:「壹佰,你快求饒啊,求求師尊放過你啊!」
以往每次師尊罰我,我都要求饒:「師尊,徒兒有罪。師尊,徒兒下次不敢了。」
可今日,我第一次生出了忤逆之心。
6
我跪在厚云底下,聽到烏云中流竄的閃電啪啪作響。
我抿著,一瞬不瞬盯著師尊的手。
那里握的,除了的怒火,還有不歸送我的玉蟬。
見我一言不發,越發盛怒,當即高舉雙手,就在要引下天雷的一瞬,卻忽然收了手。
「赤丹和草,站出來!」高呼我的兩位師姐。
冷風烈烈作響,兩位師姐戰戰兢兢站到了厚云之下。
師尊雙目赤紅,發髻盡散。
「你二人與壹佰共寢一室,為何連上多了東西都不知曉?」
不等師姐們辯駁,「啪」地一聲,一聲驚雷打在了們上。
「不——」我失聲痛呼,往前撲去。
不能罰啊,兩位師姐未曾練功,本經不住天雷之痛。
然而我還未靠近,子已被師尊的浮塵牢牢纏住。
冰涼殘酷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撞擊著我的耳:
「這就是你同野男人茍合的下場。看清楚,是你,是你害了們!」
我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兩位師姐已臉發青,角流,雙目閉,僵死在地。
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師尊,我錯了,是我錯了!
「啪」地一聲,又是一道天雷重重劈下。
我看見兩位師姐的上燃起騰騰火焰。
我看見其余的師姐們驚恐地跪一團。
而烈火中的們,連都沒有再一下。
后來我的記憶有些模糊。
零星片段里,我周真氣竄,脈僨張,幾裂。
可我被幾位頗為力壯的師姐按住時,我并沒有掙扎,任由們作。
們剝了我的衫,分開我的雙。
大師姐咬著,像是用盡了全的勇氣,為我檢查。
我的師尊滿臉冷漠,站在我的面前。
直到大師姐收了手,搖一搖頭,師尊才轉離去。
待我徹底平息了真氣,恢復神識,已是十日之后。
山中多了兩座新墳,而師尊卻態度大變。
鮮見對我笑一笑,親手將熬制的湯藥端到我面前。
輕輕上我的鬢發。
我的子不可控地發。
「你是個好孩子,還是完璧。可見那個男子很是珍惜你,算是良配。」
「告訴師尊,他什麼?」
我咽了咽唾沫,極低聲道:「……二狗。」
此時我并不知道師尊已知曉了二狗是不歸,更知曉不歸就是宋離。
可笑說:「聽起來是正經人家的孩子,你乖乖喝了湯藥,待傷好后,將他帶來讓師尊見一見,就算是過了明路了。
「日后你若想嫁他,憑師尊的名頭,也不是不可能。」
我緩緩抬起眼,看著師尊眼中極盡慈祥的眸。
我剛被師尊救上山,一臭瘡躺在床榻上時,我小口小口飲著湯藥,師尊也是用這樣的眸看我。
那時,我以為憐我。
那時,我惋惜湯藥太,燭火太快。
等再次那般慈對我,已過十一載。
我卻不敢多看的面容。
我撲通跪在面前,流淚滿面:
「師尊,我不報仇,我不想報仇了。
「我只是一個想茍且的凡人,我沒有那麼大的志向和能耐。
「放過我吧!」
師尊眼中微笑漸淡,輕輕抬手,指尖在我臉頰流連。
「你知道你阿娘當初如何死的嗎?
「把一顆真心活生生剖出來,鮮一直流啊,好痛,可自始至終,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我掙扎著搖頭。
我不想聽,我不想知道這些。
我不想!
陡然擲出匕首,伺候在側的翠婉師姐應聲倒下,鮮瞬間將地面染紅。
師尊住我的下,冷冰冰的面孔在我眼前放大:「還報不報仇呢?」
鮮在我面上褪盡,我全冷得發抖。
「報,報,我報——」我失聲痛哭。
「還記得你的仇人是誰嗎?」
「是宋離,天帝之子,宋離!」
「這就對了,要做孝順的孩子,要對得起你地底下的爹娘。」
師尊滿意離開,將一只碧翠的玉蟬留在我的枕邊。
我著玉蟬,在天亮前將它放進了箱子的最底層。
我沒有吹玉蟬。
也沒有將不歸帶給師尊相看。
我說師尊教訓得對,我不能讓男人影響我報仇的速度。
二狗什麼的,連我生命中的過客都算不上。
師尊又恢復了一貫的淡然冷漠:「如此也好,如若有緣,總會相見。」
7
我沉默地練功,沉默地睡,偶爾站在山崖邊,遙一眼三位師姐的墳頭。
我小時候總羨慕們比我高,比我壯碩,能輕松扛起練功的石鎖。
可們躺在那里的時候,也不過就那麼兩三個小小墳包。
其余的師姐看我已形同惡。
畢竟我的任何行為,都可能牽連們送命。
一個月后,我被師尊派去了大荒澤,在那里殺盡了白虎一族。
回山后我才知曉,還有一只小白虎因為在外玩耍逃得一命,如今一躍上了天庭,向天帝告了師尊一狀。
這一次,因為我的疏忽,又有兩位師姐當著我的面被殺。
們死時雙目圓瞪,失焦的目里是訴不盡的委屈與不解,還有對我的仇恨。
「知道們因何而死嗎?」
「因為……徒兒心。」
「你給敵人一個生的機會,就是給自己一個死的可能。你以為,如果你遇上宋離,他會讓你活嗎?」
這一夜我徹夜難眠。
戾氣在我騰騰不去,直到我用利刃在我的腕間劃下兩道深深傷痕。
鮮汩汩而出,我將湊上去。
是咸的。
也是甜的。
……
我與其他師姐,更疏遠了。
們結伴從我面前經過,垂首噤聲,不躲不閃,恍若未見。
我住步偏首,閉上雙眸,口中喃喃默念心法。
我更加謹慎地練功,分文不敢出錯。
每次出任務,我都要算了又算,數了又數。
長達半年,我沒有再讓師尊挑出一丁點兒錯。
山上的墳頭也并未增加。
師尊又一次給我派了任務。
這一次我未想到,派我去殺的,并非惡。
而是神仙。
8
這是我遭遇過的最強的神力。
我使出師尊教給我的所有能耐,同他激戰三天三夜,拼著被他一劍刺中心脈,方在他失神的一剎那將他擊殺。
他臨死前流盡鮮,滿臉蒼白同我道:「你不過是玉妙真人邊的一條狗,今日死的是我,又焉知明日不會是你?」
我蹲在他邊,冷冰冰道:「可你知道嗎,終有一日,狗不再是狗。」
我一劍揮下,提著他的頭顱回到玉磐峰下,就昏死在地。
柳婆婆將丹藥不停歇地往我里塞,我幾乎沒有氣息。
我周沉重地像灌了鉛。
我累極了。
我仿佛回到了凡間。
我抓著一骨頭在前面跑,一只惡狗在后面追。
我會躲去墻里,惡狗不進去,眼睜睜看著我把不剩一的舊骨頭了又。
一轉眼我又到了師尊救我上山那一天。
手捧湯藥要喂我,一臉溫與慈祥。
我上前抓住的手,癡癡問:「師尊,你真的只把我當做狗嗎?可我想把你當娘啊。」
師尊邊維持著親切的笑臉,可雙眸中的冷意卻從未消散。
場景再一轉,卻是那座荒山。
荒山里有溫泉,氤氳霧氣中,有一雙清澈的眸子,和一個意氣風發的年。
年曾帶我領略過天地的廣闊,帶我遠觀過天庭的玄幻,陪我守過夜晚的海角,牽我去過黎明的天涯。
他說,他不歸。
不歸,不歸。
如果命中有縛,又該如何相抗,才能不歸。
一轉眼卻又有十幾位師姐站在我面前。
們淚沾,們喚我:「壹佰,活下來,莫讓我們白死!」
我不知道的是,我在床榻上每垂死一日,就有一個師姐被死。
在殺第十個師姐那天,我終于掙扎著睜開了眼。
我睜著失焦的眼睛,看著師尊弓著子緩緩向我靠近,「沒死?起練功去吧,宋離在等你。」
我的手握拳。
這一晚,我割開手腕,近乎貪婪地吮了一整晚的。
第二日一早,我看見柳婆婆挽著的扁扁行囊,蹣跚走出了山門。
遠眺著山腰上那一排墳包,說冥王正在尋求新的孟婆,想去試試。
若能選上,也好為山上的孩們打點打點,讓們死后都能投胎個好人家。
九十九個孩,都是一手拉扯大的,不忍心看著們一個個死得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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