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生于草原,自小在馬背上長大,對馬球一事十分熱衷且擅長。一進了場子,便如魚得水。
崔裴二人雖也技藝湛,但到底在偏遠之地呆了三年,騎和技巧生疏了不。不比阿曼在回紇時便日日與草原野馬為伴。
無論是馬還是搶球都不如阿曼手腳利落、得心應手。
一番腥風雨廝殺過后,阿曼揮木制球桿,從崔書窈和裴景先手中搶占了先機,一舉揮桿擊球進。
擊球進的那一瞬間,阿曼深覺自己此刻風采絕然。
他想象著小公主看見他這般風姿時的樣子,回頭朝看臺上去,卻發現明儀的位置上早已人去樓空,空無一人。
阿曼:?
*
臨近黃昏,宣政殿議事才結束。
眾臣自抑的殿出來,或低頭不語,或長嘆搖頭。
連日來的審問,江南道賑災銀失蹤一案,真相已然昭然若揭。
江南道節度使以權謀私,勾結江南道眾員,貪墨賑災銀近五十萬兩,罪大惡極。
按理說犯下這等惡事,依照大周律理當嚴懲。
攝政王事果決,心中素有算。早前也的確有派遣兵馬將其拿下之意。
一切準備就緒,可就在今早,江南道節度使蘇晉遠派人呈上了告罪書。
那封告罪狀,可謂字字泣。
首先沉痛地表達了自己因一時貪念犯下大過而深深愧疚,自責不已。
而后,“坦誠”直白地將自己的過錯一一言明,并且將貪墨的銀兩悉數上繳,以贖回自己的過錯。
再接著晦提及自己曾經在助新帝登基時立下的汗馬功勞,暗示他已然上繳藏銀,若新帝不看面嚴懲自己,恐會背上忘恩負義之嫌。
新帝登基不過寥寥幾年,基尚淺,而那蘇晉遠常年駐守江南道一方,氣焰囂張,擁兵自重,似盤踞山中的猛虎一般。
地方強權,京中難控。
就算知其犯有大罪,仍不可擅。
此事看似是一樁貪墨案,實則卻將如今新朝的患暴得一般無二。
連日未眠,一場議事結束,謝紓疲憊地了眉心。
一旁的紫檀木靈芝紋桌案上,放著他母親溫氏多年來給他寫的第一封的親筆來箋。
請求他放過自己“父親”。
謝紓沉默著出了宣政殿。
乘風見他出來,向前稟道:“梨園廣場的馬球賽已經結束了,最后那彩頭被回紇小可汗奪了去。”
謝紓眼微沉問道:“殿下呢?”
乘風頓了好一會兒,回道:“似乎在麟德殿,英國公府的程姑娘在側陪著。您現下可要過去尋殿下?”
謝紓未答,又問:“回紇小可汗在何?”
乘風道:“聽鴻臚寺的楊卿說,馬球賽結束后,小可汗便去了梨園廣場旁的馬場練騎。”
*
馬球賽后,小皇帝還在麟德殿設了場晚宴。宴請眾臣和回紇外賓。
明儀坐在賓席,“小酌”著桃花釀,綠酒一杯一杯下肚。周圍方圓十里都能到沉郁的氣場。
臉臭得連崔書窈都不敢輕易上前招惹。
程茵試圖從明儀手中把酒杯搶過來,卻失敗了,只好道:“我的祖宗,莫要再喝了,你以為你是酒桶不?”
明儀醺紅著臉靠在紫檀木桌幾上,一言不發。
程茵嘆氣:“你那夫君是個什麼脾你還不清楚嗎?定然是被什麼正事耽誤了,不得已才……”
云鶯也跟著勸道:“婢聽乘風說,這回江南道出的事,屬實棘手。待王爺議完事,定然會立刻來尋您。”
明儀勉強笑笑:“我明白,正事要。”
人人都說父皇對母后寵至極、深不改,可于父皇而言,朝堂之事永遠都是排在母后前頭的,母后下葬那日,父皇去了京郊大營徹夜未歸,來不及送最后一程。
父皇重母后如斯,尚且如此,更何況謝紓。
朝堂之事關乎萬民福祉,這是居高位者應盡之責。
明儀這麼想著,心里好了許多。
卻在此時,恰好聽見旁那幾個與崔書窈要好的眷,用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議論。
“這麼晚了,宣政殿那還在議事嗎?”
“早結束了。”
“那怎麼不見攝政王?”
“聽說議事一結束便去馬場練騎去了。”
“怎的這麼晚還去馬場?”
“許是好不容易得了空,想找點事做。”
明儀當然聽出了那些人的“話里有話”,不過是想告訴,謝紓早得空了,可他就是不來見你。
明儀醉得腦袋稀里糊涂,思緒紐一團麻,只知道自己很生氣。
對著那幾個多的眷道:“諸位瞧著空,傳本宮口諭,每人背誦《般若心經》五百遍,沒背完不許用膳。”
“……”
*
夜,馬場。
阿曼正和幾個大周臣子切磋騎。騎在大周是為君子六藝,普通世家子第練習騎多以陶冶為主。而騎對于游牧捕獵為生的回紇人來說卻是安立命之本。
阿曼與旁幾個大周臣子比試騎,漫不經心地騎著馬拉弓,出去的箭穩穩落在正前方的靶心上,可以說贏得好不費吹灰之力。
旁圍觀之人很給面子的捧場喝彩。
一片喝彩聲中,忽從不遠來一箭,過阿曼肩膀上的料,“嗖”地朝箭靶而去,將阿曼原本正中靶心的羽箭打落,取而代之。
周遭忽地一靜。
阿曼朝那支箭來的方向看去,見謝紓正騎著馬從容地朝這走來。
“不知攝政王來此有何指教?”
謝紓道:“本王想同小可汗比試一場。”
“好。”阿曼冷笑一聲,方才他在靶心上的箭被謝紓取而代之,這明擺著是挑釁,他不接還不了。
謝紓又道:“既是比試,總不能沒有彩頭。”
阿曼問他:“你想要什麼?”
“聽聞小可汗今日在馬球賽上贏得一彩頭。”謝紓道,“本王屬意此。”
阿曼想到那東西的來歷,不由一笑:“可以,不過若攝政王你輸了,打算拿什麼東西做我的彩頭?”
“不可能。”謝紓沉下眼,“輸不了。”
阿曼:“……”
*
麟德殿,飲宴之上氣氛低迷。
那幾個多的眷,被著在墻角苦哈哈地背心經。
“舍利子,不異空,空不異,即是空,空即是……(注)”
明儀頂著一張醉紅的臉,聽著那幾個眷背的心經,不滿道:“本宮聽不見,背大聲點!是學蚊子嗎?方才在本宮面前,你們可大聲得很,生怕本宮聽一個字呢。”
幾個眷扯著嗓子繼續背,背心經的聲音響徹整個席面。
明儀本著自己益求的挑剔心態道:“背仔細點,錯一個字,給本宮全部重背。”
那幾個正在墻角背書的眷聞言,臉皆是一白:“……”
明儀又為自己添了一杯桃花釀。
程茵趁不備,從手中一把奪過酒壺,把里頭的桃花釀都倒了。又朝旁的云鶯使了個眼,示意趕去馬場找謝紓,讓他過來把夫人接走。再不來他夫人就沒了。
云鶯忙應了,剛轉去,卻見想找的人來了。
謝紓自馬場而來,一騎裝尚未來得及換。
宴上眾人見謝紓來了,齊齊朝他行禮,而后一片噤聲。
乘風將殿里的人依依請了出去,殿一時安靜得出奇。
明儀昏昏沉沉地埋怨道:“背啊,怎麼都不背了,你們當本宮口諭是放屁不?”
謝紓垂眸輕輕嘆了聲,走到邊,取走抓在手里的酒杯。
明儀尚未反應過來,整個人被他橫抱了起來。
“殿下。”他道,“回去了。”
明儀腦袋里暈暈乎乎回著“回去了”三個字,在看清謝紓的臉后,力想從他懷里掙扎開來卻無果,只能憤憤然喊了句:“不要!”
抗議顯然無效,明儀被謝紓塞進了回宜園的馬車。
馬車顛簸在路上,明儀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搖晃,被風吹的車簾,沾滿酒氣的擺,還有謝紓。
恍惚記起三年前在偏殿的那晚,謝紓告訴“我們親吧”之時的樣子。
那張臉上分明看不到半分喜悅。
明儀問過自己很多次,如若沒有那晚的春宵度,謝紓會否還會同婚?心中明白答案是不會。
沒親前,謝紓待的態度一慣是禮遇而疏離,疏離到裝“偶遇”見他十次,他統共只抬眼瞥了兩回。
所有人都覺得他們不合適,包括他。
但在拿到賜婚圣旨那一刻,明儀又心存僥幸地想,或許親后他們慢慢就會合得來也不一定。
一路顛簸回了宜園。
謝紓吩咐云鶯去準備醒酒湯,而后抱著滿酒氣的明儀從馬車上下來,一路穿過長廊朝長春院而去。
明儀在他懷里掙扎開來,嚷著要自己走。
謝紓怕弄傷自己,無奈只好輕輕放下來,輕輕撣了撣上沾的塵埃。
明儀步伐不穩,東倒西歪地朝前走了幾步,謝紓上前攙住。
“小心。”
明儀憋了一天的委屈,在聽見他關切話語的那一瞬,不爭氣地化作氣覆在眼睫上。
“你為何沒來?你知不知道……”
想說什麼卻又覺得這些話很多余。
明儀懂得于京城權貴而言,親多數時候都只是利益結盟的紐帶。有人終眷屬不過都是虛言,所謂父母之命妁之言,陌路夫妻能做到相敬如賓已是不易,更遑論恩。
很多時候,只要不及他的核心利益,謝紓也愿意給個面子哄哄。
就像大人哄孩子,若是聽話便有糖吃一般。
謝紓愿意對盡責,在他得空之時也樂意花時間安一二,可那種同心和男之相去甚遠。
明儀知道只要他們彼此不破真相,也能好好過日子,甚至于為他人眼中“相敬如賓”的好夫妻。
可約是方才飲下肚的酒在作祟,明儀心緒翻滾,怎麼也無法平靜。
垂著眼,以一種復雜的口吻道:“若是沒有那晚的春宵度,你如今也該尋到合適的妻子了吧?”
“殿下。”謝紓眼里看不出緒,打斷的話,“你醉了。”
“我沒醉。”明儀歪著步子朝前走,無意間踩空了臺階,險些跌倒。
謝紓忙把重新扯進懷里,橫抱了起來。
明儀用力推了他幾下沒推開,滿心憤懣,在醉酒的作用下又氣又難,只想著要掙他,擺他。
也不知怎麼的腦袋里冒出“和離”兩個字。
仔細想想,謝紓剛從西北回來那會兒,本就是打算要和他和離的,連和離書都備好了的。
眼前一閃而過和離書的畫面。
和離書……
明儀強笑了幾聲,從袖中甩出一紙和離書,對著謝紓輕抬起眼,揚起下,朱輕啟,冷道:“和離。”
謝紓看著被當“和離書”扔過來的絹帕,久久無言,抱著快步朝臥房走去。
明儀被他扣在懷里彈不得,手推他:“你要做什……麼……唔。”
的話盡數被堵在了他的下。
夜風在耳邊呼嘯,片刻后,明儀聽見他道:“圓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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