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修仙文的配,按照劇,會被挖出眼睛送給主煉丹。
我才不干,主宗那日,我連夜跑了。
但跑路以后,我卻開始做噩夢。
無論我走到哪里,師兄師姐們都在夢中注視著我,用同樣的語氣重復:
「師妹,別鬧了,我們想你。我們想你想你快回來快回來回來回來……」
1
我十七歲那年,大師兄帶著一個上了山,我知道,是這個世界的主。
我和主同年同日生,卻是相反的兩面。
主是天命之,純真無邪,心地善良;我是惡毒配,天真殘忍,自私自利。
主看盡世態炎涼,依然心懷蒼生。
我還是嬰孩時就被抱回宗門,師尊常年閉關修煉,我被師兄師姐們慣得囂張跋扈,不得一委屈。
不必多說我也懂得,主注定人人慕、得登大道,而我將落污泥之中,只能在地底仰視。
但無論如何,今日我看主,仍然是以俯視的姿態。
小真啊小真,氣勢一定不能輸!
我抬起頭,怒視主。
師兄還沒來得及張介紹,我又扭頭走了。
師兄師姐們面面相覷。
我本不在乎!越走越快!四十五度抬起臉,不讓眼淚流下來!
砰一聲,我撞在了樹上。
我聽到了主的笑聲。
最可惡的是,我居然毫發無傷。
我簡直憤死,一路走回我的小院里。
大師兄跟在后面,問我怎麼了,我不說話,我不想說話,只是沉默地回到房中。
在我十六歲生辰那日,師兄就對我說,我長大了,他不該再隨意進出我的閨房。
但這次,師兄隨我進了房間,素來冷淡的面容有些張,他隔著袖子握我的手,問我是不是不開心。
我捂著頭,心想,這麼丟人,能開心嗎?
我問他,「師兄,我永遠是你最疼的師妹,對嗎?」
大師兄好像松了一口氣,溫的掌心過我的發頂。
他說,「小真,你被師父抱回來那天,那麼小一只,圓眼睛看著我,小小的手握著我的手指,對我笑。」
「那時我便立誓,你是我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人。」
于是我對他笑起來,像往常那樣,撒讓他去山下的鋪子里給我定最新款的漂亮裳,還要吃芙蓉、水晶糕。
然后立刻開始收拾細,半夜就帶著金銀和我最的簪子跑了。
呵呵,每個字都和劇里一模一樣,男人的話我一句都不信。
2
主人生前十幾年都在人間生活,而我從未下過山,只在師兄師姐們口中聽過神山之外的模樣。
但下山的路,我早就謀劃好了,一路避開各種法陣,又順利住進了最貴的客棧里。
夜里我躺在陌生的床上,沒有夢到劇。
過去我常常做夢,并且只做同一種夢。
無論我白天過得如何開心和幸福,夜里總會夢到劇,夢到我的結局。
不知從哪一年起,漸漸夢得了,但我已經深深記住我的結局——
在一次次矛盾中,我和主對彼此愈發厭惡和嫉妒。
最終,因為主的一句話,最疼我的大師兄親手挖出了我的眼睛,捧出來送給煉丹。
淚朦朧間,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想到兒時的我拉著師兄的手,問他我的親人在哪里。
師兄對我說,他們就是我的親人。
眼睛是我最寶貴的東西。
我生來目盲,師兄便走遍天下,取兩顆東海盡頭的寶珠來做我的眼睛。
但如果師兄想要,其實我會親自挖出來,還給他。
這天晚上,我第一次做了別的夢。
我夢到的是,在山上的梅花樹下,滿地落英。
而我眼眶空空,將兩枚沾滿的珠子扔在師兄的腳下,我的就在雪地上滾出兩道痕跡。
我說,「全都還給你。」
3
我初來人間,卻并不覺得如何陌生,興致地四玩樂,幾乎忘記了山上那一堆煩心事。
但師兄師姐們沒有忘記我。
我來到山下的第三天,他們開始給我寫信。
好奇怪,我每天四走,隨意落腳,他們的信居然能寄到我這里。
師姐跟我說,我院子里的枇杷結果了,很甜。
為我熬了枇杷漿,加了許多糖,可以用來燉甜湯給我喝。
我好想師姐的手藝。總是很溫地對我笑,我的頭發。我睡不著的時候,會為我哼半宿的小曲。
大師兄跟我講,我掛在屋檐下的小鳥風鈴有一枚鈴鐺壞了,他已經換上新的,里面刻了靜心助眠的陣法,我回去以后會睡得更好。
我勸自己:小
真啊小真,不能這麼沒出息!
所以我不回信,但是抱著膝蓋抹眼淚,想到曾經大師兄牽著我在林中挑木頭,然后為我刻一只小鳥。
他的手修長有力,木屑層層落下,年的我就捧著臉看。
那枚小鳥做的風鈴,在我的屋檐下掛了十年。
他們的信起初是五天一封,后來是三日一封,再后來,每一天我都能收到師兄師姐們寫的信。
有一夜,我突然失眠,推開窗看月,卻看到天邊一飽滿的月,碩大得仿佛近在眼前,如同一只鮮紅的眼睛盯著我,正是不祥之兆。
無數封信如同飛雪一樣從窗外涌進來,幾乎要把我淹沒。
我拆開,每一封上面都麻麻地寫滿了一般的紅字。
「師妹快回來快回來快回來快回來快回來快回來快回來快回來快回來」
「我們想你我們想你我們想你我們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小真,你要離開我們嗎你要離開我們嗎你要離開我們嗎你要離開我們」
每一封信都字凌,如同瘋人的囈語。
我到周冷,仿佛被無數雙藏在暗的眼睛注視著。
我驚懼萬分,心神間跌倒在地,惶然地睜開眼,才發現只是做夢。
桌上只靜靜放著一封信,還是大師兄寫給我的,字清雋,文辭簡潔。
他囑咐我早日回家,說師兄師姐們都想念我了。
4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
我一向頭鐵,更何況不知道回去還有沒有地方住。
畢竟在夢里,師兄師姐們對我的全數轉移到了主上。
他們如此憐這個盡委屈卻依然堅強的小師妹,師姐甚至讓我把靈氣充足的小院子讓給了主。
于是,每次他們游歷回山時都會給我帶的禮,變了給師妹的。
我最去的涼亭,變了師妹睡午覺的地方。
我夜里睡不著,想去找師姐說說話,卻說師妹不好,要陪在邊。
我和主鬧了矛盾,找大師兄,他卻似乎是真心困地問我:「白恒真,你怎麼變了這樣?」
在山下的時候,我睡得很香,腦袋似乎都聰明多了,甚至想出了反駁師兄的話。
「師兄,是你們把我養這樣的。」
「明明是你們一次次對我說,我是你們最、只、永遠都的師妹,我做什麼你們都我。」
每一次。
每一次我問他們,如果我做錯了事,他們會原諒我嗎?
他們總是笑著對我說,他們永遠不會責備小真。
也許別人會想要和師妹緩和關系,委曲求全,但我已經是這樣的人。
從小到大,我都吃不了一點委屈,如果師妹是注定的天道之,我何必留在那里和爭輝?
還不如娶個樸素的凡人男子,他持家事,我四游歷。
待我看遍山川湖海,再攜他歸南山,讓他為我生兩個大胖兒。
這種好日子不過,我跑回山上氣做什麼?
5
那封信以后,師兄師姐們不再給我寄信。
我卻開始做噩夢。
一開始只是站在昏暗的空地中,遠遠的四下里是一片林,在一般的月下影影綽綽,如同無數人影立在那里,靜靜看著我。
周圍沒有活,只有無窮無盡的夜,和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
我站在那里,分明沒有什麼東西傷害我,卻恐懼到彈不得。
只覺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盡是而冷的呼吸,如附骨之疽,束縛住我在外的每一寸。
無數冷的目盯住我,讓我無路可逃。
——后來每一夜,那樹林都收攏一些,向我近。
我開始害怕睡覺。
山下實行宵,唯有勾欄歌坊徹夜無眠。
我便作男子打扮,睡在燈火通明的大堂之中,聽堂中的嬉笑勸酒聲。
我難得覺得安心,喝了兩杯酒,支著腦袋聽歌姐姐們唱歌。
們聲調,歌聲靡靡,助我眠。
我正昏昏睡。
那音調卻越來越尖銳,幾乎如一把刀在我耳邊來回切割,淋漓,直至要穿我的頭顱。
我終于異常清晰地聽清楚了歌詞——
「胡不歸?胡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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