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許朝宗不甘心,不願就這樣落到傅家布下的圈套裡,沒半點掙扎的餘地。
於是猶豫掙扎,趁人不備換了裳悄然出宮,藏在不起眼的燕國公府。
然而這也只能保住命而已,整整數個日夜,消息陸續遞進來,傅煜收整殘兵、接手宮、布防京畿,傅德明則統帥百、各回衙署、重整朝堂。戰後慌的京城裡沒了皇帝,江山依舊,百姓依舊。
許朝宗若藏而不,待風頭過後,定會被暴斃,這場茍活便沒半點意義;若想逃出京城,傅家嚴眼綫下,難比登天。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現回宮,人知道,他這個皇帝幷沒死。
至於往後如何,許朝宗滿心茫然。
昔日爲子龍孫的驕傲,在淪爲亡國之君時磨得半不剩。以至於此刻傅煜居高臨下,沒半點跪拜的意思,許朝宗連怒氣都攢不出來。
最終,還是傅煜前半步,拱手道:「恭迎皇上回宮。」
語氣淡漠,幷無半分恭敬。
須臾威儀、利用算計之後,如今勝負已分。
許朝宗角浮起嘲諷,「進殿說話吧。」
滿皇宮裡最巍峨莊重的含元殿,幾乎被賊兵劫掠一空,哪怕這幾日裡,傅煜命人收整過,仍能看到激烈戰留下的痕跡。裡頭空而安靜,金磚冰涼冷,座高高在上,扶手的龍首卻被人砍斷,原本陳設貴重的案上,空無。
許朝宗想走到座,腳步邁出去,卻沉重而遲滯。
這位子他慕已久,在得手之後卻了沉重背負,如今更人五味雜陳。
他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氣,才步上階梯,孤家寡人地坐在上面。
傅煜冷眼看著,等許朝宗坐穩了,才道:「這位子,皇上仍捨不得?」
「這是朕的皇位,皇爺爺留給父皇,再傳到我手裡。」許朝宗頓了下,枯瘦的手拂過彩漆,目掃過空得有點瘮人的殿宇,「你想要,對不對?」
明知故問的事,傅煜不答。
許朝宗便嗤笑,「好幾年前,你娶攸桐的時候,就有此心對不對?後來答應剿平叛、鎮宣州、助朕登基,都在爲此籌謀,打著匡扶君王的旗號,暗中收攏人心、培植羽翼。隻怪朕大意,沒及早瞧出傅家的野心,竟養虎爲患!」
傅煜眉間浮起冷意,「即便瞧出來,你又能如何?」
許朝宗神一僵,所有的怨懟言辭,也悉數被堵在嚨裡。
好半晌,他才站起,「朕知道,你跟魏建,實爲一丘之貉。就等鄭彪殺到京城,殺了朕,你們拿著勤王令名正言順地進京,將皇位收囊中。朕偏不遂你願,朕要活著,死都不禪位。傅煜,你若想坐在這裡,便須弒君。弒君奪權,大逆不道,這竊國賊的罪名,休想推到別人頭上!」
他的語氣漸而激,蒼白憔悴的臉上浮起詭異的紅,數個日夜輾轉難眠後,雙目近乎猩紅。
傅煜目瞬如電,將他盯了一眼,邊竟浮起一笑意。
仿佛覺得此事好笑,搖了搖頭,堂而皇之地走到座跟前。
縱橫沙場的猛將,端然如華岳,仗著高之利微微俯首。
「窮途末路,這就是皇上報復的手段?」他抬手,鐵鉗般扣住許朝宗的肩,用力一按,那位便如木偶般重新坐回龍椅之上,發出骨頭撞擊的悶響。傅煜啓,聲音沉穩不驚,「那你就坐著,京師禍,我正缺個收服人心的藉口。用完再殺,未爲不可。」
說罷,揚聲命杜鶴進來,派人護送皇上回宮歇息。
……
千里外的齊州,除了兵馬將領調外,百姓幾乎沒京城裡變故的影響。
只是兵馬調後齊州外布防不及從前嚴,攸桐這陣子甚出城。
府裡後宅的事有韓氏持,無需手。至於外面,麗景街的那家京都涮開張時,自而起,到兩位許管事,再到底下的夥計,誰都手生,許多事都是著石頭過河。如今兩位管事獨當一面,各食材之事,夥計們用得久了,也都一人頂倆。
三月裡分店開起來,撥半數人手過去,老手帶著新人,春草、煙波各自管一,杜雙溪又挑著品行天分收個徒弟,輕車路。
除了核查帳目,要親自應對心的事很。
攸桐婚前即得了特赦,也不必拘在府裡,時常往街市走走,索行。得空時,除了貪吃食、用味,多半是在後院裡散步賞花,同傅瀾音一道納涼消暑——傅瀾音孕肚漸顯,近來也不敢走,只在傅、秦兩府間往來。
唯一掛心的,就隻傅煜而已。
直到傅德清得勝後回到齊州,得知傅煜無恙後,懸著的心亦落回腔中。
姑嫂倆了顧忌,遂結伴往城外出游。盡興而歸,才到南樓,便見周姑迎上來,一面幫披風,一面道:「方才斜齋來人,說請夫人回來後過去一趟,有將軍的家書,老將軍也有幾句話要叮囑。」
攸桐這陣子總爲京城那龍潭虎擔憂,聞言眉頭微蹙,「可說了是何事?」
「別擔心,將軍萬事安好。」周姑笑著安,湊到耳邊,低聲道:「我打聽了,說是老將軍要送夫人去京城,想來那邊局勢安定,將軍等不及,急著想見面。」說著,笑瞇瞇退開,招呼玉簪伺候換裳。
攸桐到底懸心傅煜的安危,迫不及待想看信,匆匆換罷,趕往斜齋。
到得那邊,傅德清所說的竟真是周姑轉述的那番話。
拆開傅煜的家書,裡面簡略提了京城的形勢,末尾說,戰事中魏家衆人無恙,無需懸心。他已安排人騰出了丹桂園的住,亦有人整修後宮,虛位以待。京城雖經了戰事,氣象卻與從前截然不同,文臣武事盡在掌握之中,盼攸桐能早日進京。
他在京城備了厚禮,等來取。
攸桐瞧著最後那意興酣暢的筆鋒,想像他寫家書時的模樣,不由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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