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朱閣裡,魏鸞也覺心煩意。
長這麼大,除了時跟周驪音稚的拌外,其實沒跟人吵過架。便是上回周令淵在宮裡那樣唐突地將困住,也能竭力鎮定冷靜,以最穩妥合適的言辭去化解。
今晚卻有些控制不住脾氣。
不止是為盛煜對周驪音的態度,更為控制不住的胡思想
盛煜在婚之初就曾言明,娶只是因賜婚,別無其他。後來在麟德殿裡,更是說過那樣的無言語,當著與他關係最切的永穆帝的面,背著,說的自然是真心話。夫妻早已婚,那樣的言辭無疑是很傷人的。
所以除夕夜才會放狠話。
後來盛煜確實有些變化,譬如會去燒香的寺裡迎,以婿的姿態,對岳母和魏家眾人持禮以待。再後來夫妻同榻,他手示好,為撐腰鎮沈嘉言的氣焰,辦差歸來時流溫,還跟周令淵賭氣似的,攜去打馬球。
魏鸞以為他是願意出半步,將視為妻子,拿出些真心待了。
一切卻都在霜雲山房幻滅。
魏鸞闔目靠著浴桶,回想方才的爭執,忘了還是在水里泡著,有些氣惱地了拳頭拍面。鋪了花瓣的香湯裡霎時濺起水花,砸了滿臉,睜開眼,朝著南朱閣的方向負氣道:“別來就別來,最好永遠都別來!”
誰稀罕呢!
他不來當大爺,還能做些伺候夫君的苦力,樂得逍遙自在!
這般賭氣自語,盡數落在春嬤嬤眼裡。
等沐浴後鋪床就寢,見氣還沒消,春嬤嬤便欠坐在榻邊的繡凳,溫聲道:“姑娘可是跟主君吵架了?方才就嘀嘀咕咕地生悶氣,主君離開時瞧著臉也不大好。”
“他不講道理!”魏鸞悶聲。
自生慣養,說起來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捧在手心怕摔,含在裡怕化了,沒過委屈。若不是遭過磨礪,按原先的氣,夫妻吵了架,怕是能當即命人套車回敬國公府。
如今卻只能跟春嬤嬤說說。
春嬤嬤知今日頗累,捧了的搭在膝上,慢慢捶,勸道:“姑娘也別太怪主君。天子都能有雷霆之怒,主君畢竟年輕,往常打道的都是男人,直來直去的,偶爾管不住脾氣也是有的。”
得輕,魏鸞忽然就想起上回盛煜幫腳的事。
原本負氣的神不由稍稍和緩。
春嬤嬤又道:“姑娘當局者迷,我卻看得清楚,主君待姑娘好的。兩個人都吵架,主君氣得那樣,臨走時還叮囑我照顧好姑娘,怕氣大傷。小夫妻難免吵架,等脾氣過了,掰扯清楚就好。只是怎麼樣,都不能把人往外趕。”
“是他自己要走的。”
見春嬤嬤面詫異,魏鸞扯了扯袖,“他覺得我礙眼,不願來北朱閣。哼,明日就把這話寫出來,免得忘了!”
這便是慪氣了。
春嬤嬤忍不住笑起來,“姑娘當真是對主君上心了,吵架的氣話都要放在心上,這樣斤斤計較的可不像往常。”說著,將腳塞回錦被,倒了杯水給喝。等魏鸞不生悶氣了,才放心地落下懸於金鉤的簾帳,剪燈而去。
燈火昏暗後,魏鸞仰趟在榻上,對著旁邊的空枕出神。
連春嬤嬤都這樣說,果真是對盛煜上心了?
所以才會對他的態度斤斤計較?
摳著枕頭上的繡線,心裡有些。
片刻後,有些氣悶地翻朝里,拿錦被蒙住腦袋,沒再看盛煜的那隻枕頭。
……
翌日清晨,魏鸞如常去西府給長輩問安,回曲園後,暫將昨晚的爭吵不快拋之腦後,逍遙自在地到後園去逛。正是仲春時節,氣候漸暖而桃花當令,明日下燦若云霞,滿園奼紫嫣紅,賞之不盡。
景如斯,一圈兒逛下來,編個花箍花籃來玩,再剪花枝瓶裝點在屋裡,心緒漸好。
同在京城的東宮之,太子妃章念桐卻沒這般閒適的心。
剛從壽安宮回來。
章念桐是比周令淵大一歲,是鎮國公章孝恭的兒。
論份,的姑祖母是太后,堂姑母是皇后,父親襲了爵位手握重兵,沾著章家的姓氏,世比魏鸞還顯赫。不過相貌算不上多出眾,出閣前跟周令淵的往來有限,故不像魏鸞名聞京城。
嫁東宮前,也知道太子心有所屬,對觀平平,章太后選東宮,只是為穩固權柄。是以哪怕周令淵新婚頭兩年不肯,鬧得不太好看,章念桐仍安守著太子妃的位置,打理後宅、招呼眷,不時到后宮給長輩問安。
後來有了孩子傍,地位愈發穩固。
今日先去章皇后的蓬萊殿,婆媳倆再到壽安宮,跟章太后說了大半個時辰的話。
地位尊崇的三個章家人湊到一,名為問安,實則有事商議。
章念桐回東宮後,直奔詹事府。
誰知周令淵並不在那裡,而據侍衛禀報,太子今日並未出東宮。章念桐心中疑,回住瞧了瞧也沒見那位的影,找了半圈後猛地想起件事,沒再宮人跟著,隻往東宮最北邊的琉璃殿走。
那裡原本是散心所用,雖不及太池風無限,也有亭台水榭,琪花瑤草。
章念桐初嫁東宮時曾去看過兩次,頗為喜歡。
誰知沒多久,周令淵卻忽然以翻修宮室為名,將原本修在水畔的閣樓拆去,另修了座寢宮,親自取名題匾,稱琉璃殿。待屋舍落之日,琉璃殿便了東宮最富麗堂皇、奢華輝煌的所在
論外形規制,不曾越規矩半分,但營造所用的木材極為貴重,台階皆用雪白玉石,甚至超過周令淵的寢殿。殿牆壁塗有椒泥,置其中香氣約,中庭以朱紅為飾,金漆描畫,門扇的銅環皆鍍金細鏤,目輝煌。
而在殿,壁燈、香爐皆以黃金鑄造,帳幔窗紗皆是一匹千金的珍品,其餘翡翠珠寶、玉珍玩,更是數不勝數。
這般營造,分明是藏在東宮的金屋。
且周遭水清花,廊廡蜿蜒,四時花開不敗,殿前更有大片的雍容牡丹,比太子妃那座威儀卻冰冷空的寢宮緻了不知多。
當時因另起宮室,用度奢靡,周令淵還被永穆帝斥責了幾頓,他卻不以為意。
章念桐不用多猜都知道這地方是為誰修的。
此刻,匆匆趕往琉璃殿,看著明春下輝煌矗立的宮殿和虛掩著的殿門,悉的憤怒洶湧而起,幾乎將吞噬。站在水畔閉上眼睛,任由春風拂面、鳥鳴耳,片刻後按捺下緒,雙手斂在前,緩緩向走去。
周令淵果然在裡面。
黑底織金的裳端貴威儀,殿空無一人,他盤膝坐在中間,瞧著臨牆的博古架,似在出神。那架子用料貴重,上面擺的卻不是珍寶,而是些小姑娘喜歡的玩意兒譬如憨態可掬的泥人、金細編的蛐蛐籠、繡得清雅的絹帕、被染得七八糟的筆筒……
章念桐垂目,只當什麼都沒瞧見,行禮道:“殿下。”
那位神遊外沒反應。
章念桐抬高聲音,聲音卻仍溫和,“殿下。”
這回周令淵倒是聽見了,回眸看了一眼,似有些不悅,道:“你來了。”
章念桐頷首,並未用事,緩步走過去蹲在他旁,輕聲道:“臣妾去詹事府,沒瞧見殿下,才會找到這裡來。春暖花開,外面景緻正好,殿下與其在此悶坐,不如出去走走?若是朝務不忙,臣妾也可陪殿下到北苑散心。”
去北苑多是騎馬獵,周令淵從前常帶魏鸞和周驪音去。齊聚文學
若換章念桐……實在興致缺缺。
他掀了掀角,想起昨日盛煜牽著魏鸞的手離開,夫妻倆在馬球場縱馬馳騁,博得陣陣歡呼喝彩。騎馬張揚的人是他深沉溺的明艷風華,旁邊的男人卻實在刺目得很。可惜到了末尾,他仍得端著東宮的份,將那頂的垂肩冠遞到盛煜手裡。
其實當時他多想親自戴給魏鸞。
周令淵垂眸,喃喃道:“有時候,我寧可不是太子。”
不坐在這儲君之位,他就無需背負章太后和章皇后的期,為所謂的皇家規矩和脈延續,迫不得已迎娶不的人。他能毫無顧慮地等心的小姑娘長大,而後十里紅妝迎到懷裡。更不必像昨日似的,明明恨不得將攬到邊,眾目睽睽下卻不得不維持太子氣度。
可惜章皇后膝下唯有他這個獨子。
而東宮的位置一旦坐上去,便只能進不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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